话说宝玉在王夫人那儿哭了一场,见王夫人去找贾母,也就恹恹地回到自己的屋中,袭人忙迎上来,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帮他月兑了大衣裳,又给他捧了杯热茶,方才垂手站在一边。宝钗冷眼看着这一幕,见宝玉一幅谁都不搭理的样子,大喇喇地只顾自己坐了,就指着旁边一只脚踏让袭人也坐着,袭人见宝玉不似以前的温和,矜持着不敢坐,宝钗再三让了,方才坐定。
宝钗看宝玉神情有异,就试探着问道:“这才刚出去没多久,怎么就一幅丧气的样子?敢是哪个大胆的丫头冲撞了你?”
宝玉半晌没吭声,宝钗也不便深问,由着他去了。过后,宝钗来到王夫人的屋里坐了听话音,王夫人方把宝玉到她房中哭了一场说了,宝钗听后,思量了一会问王夫人道:“如今宝玉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太太看该如何处置?”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先不要急,这事我已回明老太太,老太太让凤丫头去听听林姑娘的意思,左右也有信儿了。”
宝钗坐了一会,就回屋了,见了宝玉也没话,晚间睡觉的时候,宝玉又涎着脸爬了过来,想和她温存一番,宝钗哪有好气,裹紧被子不理他,宝玉求了半天,无奈宝钗就是不理,只好到了袭人屋里。
宝钗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上懒懒的,早饭也没好生吃。袭人见她这样,只得百般安慰着。宝玉见宝钗总是阴着脸,也不敢造次,吃过饭后就到园中溜着了。
不知不觉间,宝玉又来到了潇湘馆门前,这儿是以前每天不知来多少趟的地方,如今却欲进不能,欲退不舍的了。宝玉在门前踌躇了半日,终还是耐不住,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是雪雁,看见宝玉又来了,一时急不择语,道:“二爷怎么又来了?昨儿个姑娘因为这个还好一顿哭呢。二爷如今已是娶了亲的人,怎好随随便便的到未出阁的姑娘闺房?”说罢就关门。
宝玉不防雪雁能说这样的话,怔怔地站在门前,不知该怎么办。后来还是袭人到处找不见,怕他到这里来,没想到还真被她找着了,这才拉着他回屋。一路上,宝玉就像傻了一般,由着袭人搓弄。回到屋里,一头倒在床上。
宝钗知道他必是又到潇湘馆去了,叫过袭人来到外间,问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袭人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去时,只见二爷站在大门外,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去过。”
宝钗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向袭人嚷道:“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人家压根不搭理,还一趟趟地往那跑,拿着热脸贴人家的冷。”袭人也没了辙,不知说什么好。
宝钗发了一回狠,也不管里间的宝玉有没有听见,就急匆匆地带了莺儿找王夫人。见到王夫人,宝钗心里一酸,哭出声来:“姨娘可要为我做主啊。”
王夫人大吃一惊,忙问道:“宝丫头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有话慢慢说。”
宝钗拿帕子拭了拭泪,说道:“太太也知道我是个明理的,平日里纵有什么委屈,也不敢给太太添堵,只是如今我实是受不得了。”
王夫人点头道:“必是因为宝玉吧?宝玉又怎么了?”宝钗把袭人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哽咽道:“太太看看,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王夫人笑了笑,道:“大家子,这样事多的是,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前年你琏二嫂子生日,老太太拉着她让她歇半天,好好受用一次。就那点功夫,你琏二哥在自己的屋里就和鲍二家的勾搭到一起,还是你二嫂子家去碰见了,两口儿闹得要死要活的,还把平儿也捎上了。老太太还说小孩子嘴馋,偷腥的猫儿似的,你二嫂子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不是也过去了?”
宝钗听后无语,只低着头呜咽。
王夫人停了一停道:“你也别急,宝玉是个实心的孩子,自小儿就和林姑娘好,心里一时舍不下也是有的。前儿个凤丫头去林姑娘那探了探,听林姑娘那意思,是没门的。宝玉日子久了也就死了心。只是那林丫头一个小小孤女,还真是不识抬举。”
宝钗见王夫人眼里蓦地闪过一丝阴狠,不禁打了个激灵,忙问道:“只是现在却等不了那么久了,万一宝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传出去一世的名声儿都没了。”
王夫人仰脸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现在我们就去见老太太。”说着就起身,宝钗急跟出去,娘儿两个一前一后来见贾母。
贾母见她们相跟着来了,就命众人都下去,娘儿几个坐定了,王夫人又把宝钗的话说了一遍。贾母沉思了半晌,抬头道:“林丫头如今也拿大了,想是生我们的气。俗语说‘女大不中留’,看来我不能再留她了。”
王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为今之计却如何呢?”贾母换来一个婆子吩咐着:“去,把琏二女乃女乃叫来。”那婆子领命去了,不一时,凤姐儿就赶来了。
坐定后,贾母问她:“你那天去见林丫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再细细儿的说一遍。”凤姐答应了,又详述了一遍。贾母问她:“依你看,林丫头是不愿做小了?”
凤姐回道:“老太太素日也是知道的,林妹妹自来就是个心高的人,自然不愿屈就的。看她对宝玉,已是没了往昔的情分,‘牛不喝水强按头’,依我的想头,就不必勉强了吧?”
贾母听完冷哼了一声:“林丫头自是个心大的,只是如今住在园里,害得我的宝玉魂不守舍的。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宝玉,哪能就这样让他伤心?说不得,只好让她出去了,只是我养了她这么些年,也不能就随便的由她,自是要给她找个人家的。一时半会的,我也想不出合适的来,她既然不想做小,我就偏要让她做小。”
贾母眼中闪过狠戾,看得凤姐一愣,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干坐在那儿不出声。
王夫人低头思量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却是合适的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笑着和贾母说:“我倒想到一个人,不知老太太怎么想?”贾母忙问是谁。王夫人笑道:“就是我们府里的世交,北静王爷。由爷们出面,北静王必不会拒绝的。依林姑娘的身份,也说得过去了。府里妻妾成群,她一个无根基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呢?”
贾母一听,正合适。现今贾政不在家,就让人请了贾赦过来,说了此事,贾赦就去拜访北静王。北静王碍着世交的面子,想着一个妾侍,无关紧要的,也就应下了。
回来告知贾母,贾母立即吩咐凤姐当晚就办。凤姐领命而去,回到屋中和平儿说了,平儿气愤不过,低低地说道:“女乃女乃就听了她们的话?”凤姐儿苦笑道:“说穿了,在这府里我只是个管家的,大权在老太太和太太手里呢,不听能怎么办?”
平儿出了一回神道:“林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别的脸面不看,还有个亲女儿呢,老太太怎么就这么无情?”凤姐忙左右看了一眼,见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方说道:“你这蹄子越来越大胆了,我白和你说说,你就有这么多的话!老太太也是你能议论的?”平儿听了方不语,半晌叹了一声:“只是苦了林姑娘了,这么个人,这不是往死路上逼吗?”
凤姐低头想了一会,道:“现如今,我只好能着帮她了,今晚再瞧吧,太太怕是也要派人去的,倒时我也没了施展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