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探春思念着大观园同住着的姐妹们,只说黛玉那天晚上从湖边匆匆跑回屋里,思量了一番,心中是五味杂陈,索性不去多想。后来宽衣睡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荷包不见了,黛玉开始着急起来。
这个荷包乃是她亲手所绣,上面缀有黛玉名字中的一个字“黛”,想着要是被人捡了去可就不太好了。只是现今已近深夜,一个孤单的女子又怎好再去湖边?只好等第二天天亮再作打算了。
黛玉一夜也没睡踏实,第二日早早醒来,匆忙洗了把脸,略拢了下头发,就来到昨日待过的湖边。找了半天,连草丛都细细扒开了,哪有荷包的影子!黛玉急出满身汗,寻思了半天,也不得法,只好回去了。
那日黛玉在湖边遇见的人正是北静王水溶,见自己出现惊走了佳人,懊恼不已,站在那儿出了一回神,刚想抬脚回屋,哪知脚上忽然踢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映着月色低头一看,像是一个荷包,于是随手捡了起来,嘴角不禁噙了一抹笑意。
回到房里,水溶就着灯光仔细端详这个荷包,只见这是一个女子所佩戴的,做工精细,上绣着几杆翠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个线秀的小字“黛”,看来这就是方才那女子的闺名了,水溶不动声色地把这个荷包收到袖里。
盛夏的酷暑自来就是难熬的,黛玉一个夏天也不怎么出门,只在屋里做一些针黹。以前在贾府,因为身子弱,一年到头也拿不了几天针,每日都是以书为伴,再闷了,还可找些姐妹解闷。
现在王府,除了认识王妃,其他的也没说得上话的,况且来的时候,周瑞家的什么也不让带,自己的书籍全都留在了贾府,只好做些针线打发日子了。自那晚有人在湖边偷听,黛玉也不敢再去那个地方了。一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黛玉每天看着院中的梧桐叶子一片片的落下,心里感叹着秋天还是来了,想着自家正同这梧桐落叶一样,孤独飘零,又生了许多愁绪。一场细雨飘过,黛玉只觉早上起来冷飕飕的了,只好多加了一件衣服。幸亏王妃倒是个良善的,见黛玉只身一人,早就打发人送来了厚衣裳,黛玉在心下默念着她的好。
转眼到了中秋,王府中的人开始忙碌起来,黛玉的两个小丫头也兴头起来,她俩碍于王妃的威严,不再像以前那样拿大,只是黛玉也不十分的使唤她们,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动手了。
一大早,王妃就遣人送来月饼、干果等各样吃食,就和王爷到宫里去了。黛玉也不甚在意,只觉这种喜庆的日子和自己无关,只闷在屋里做针线。两个丫头更是坐不住了,傍黑的时分就不见了影,黛玉也不去理会。
及至月亮升上来,黛玉来到屋外站着赏了一回月,只见月亮还不到柳梢头,大大圆圆的,像个胖女圭女圭。想着以前中秋的时候,总是随着贾母她们在园子里过,那年还和湘云联了一夜的诗。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哪里还能再见当年的情景!
黛玉不禁悲从中来。自从重生后,黛玉的性情就坚强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就哭。只是今晚的月亮又勾起了黛玉的思绪,想着爹娘早死,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落到这种地步,由不得跪在地上,撮土为炉,插木为香,对着月亮祭拜了爹娘,心里祈祷着:“爹,娘,请你们在天上保佑女儿吧。女儿什么苦都能吃,只求能活出个样子,不枉父母生养一场。”
起身时,眼里蓄满了泪,黛玉硬是忍着,没让这泪落下来。回到屋里,实在不知干什么好,一腔心事无法宣泄。忽然看到了屋角的那架古琴,自己来的那日也看到了,只是这许久,都没有安下心来。今儿个见了,如获至宝,上前拨了一下弦,清脆动听,看来是架好琴。黛玉不禁大喜,把琴上的灰拭净了,坐下来,调了调弦,一曲《汉宫秋月》倾泻而出。
黛玉弹着琴,一腔的愁绪都化为琴声,忘了所有。此时,在清漪园外,却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那人长发如墨,只用一根丝带系着,一身白衣微微拂动,站在那儿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完全融入到这琴声中去了。
这人听完黛玉的一曲,忍不住推门而入,只有一灯如豆。一个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映在窗纸上,那男子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黛玉听见推门声,以为是贪玩的小丫头子回来了,就喊着:“瑾儿、莲儿,你们怎么才回来?”见外面没有声息,黛玉纳闷了一回,就起身到外面看了看,没想到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儿。
黛玉惊了一下,想着这王府也不会有闲杂人敢来这儿,就定住了神问道:“公子是何人?怎么到这儿来?”那人微微一笑,道:“姑娘莫怕,在下只是闻得姑娘的琴声悠扬,引人入胜,才循声而来。”
黛玉听了无话,思量了一下又说道:“公子还是快快请回吧。我的曲子已弹完,公子在这儿未免不便。”那公子往后退了退,笑道:“在下很少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一时竟不能自舍。姑娘能否为在下再谈一曲?”见黛玉疑惑地望着他,那公子又道:“我就在院外听,姑娘大可放心。”
黛玉见那人如此固执,也没别法,只好返身回到屋里,又弹了起来。那人倒也守信,退到大们外站着。一曲终了,余音未尽,那人兀自屹立不动。
黛玉隔着院墙喊道:“我已弹完,公子也应遵守承诺。”那白衣公子笑道:“多谢姑娘,在下这就告辞。”说着,靴声橐橐地去了,黛玉方放了心,心下琢磨着这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