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很大。在城市地下密如蛛网的下水道里,在黑暗的空间中。
汽车的灯光在下水道口的栅栏外一闪而过,溅起雨水。顺着栅栏口倾泻而下的污水在下面拉出一道散着臭味的小瀑布。
“这是梦吗?”刁斗盘起身体将头高高地昂起,初生的眼睛被外面的灯光刺得一阵疼。
这么说吧,在昨天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文员,还在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可一场车祸突如其来把一切都弄糟了。本来,在刁斗的信仰中,人死了就要去想阎王爷报到,然后找个恰当时机转世投胎。至于投什么胎那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
对这一切他有着自己的觉悟。
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却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刚刚破壳而出的蛇。看来,自己是投了畜生道。
一般来说,转世投胎之后,不管变成什么,前一世的记忆就全都被抹掉。可没想到,自己变成了蛇居然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能够保留记忆地活下来也算是一件好事,若真如身边这群兄弟姐妹一样蒙昧无知,那才是一件天大的惨事呢!
看来自己的蛇母亲生育能力非常强大,居然一胎产下了七只卵。就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所有的小蛇都争先恐后地破壳而出。刁斗算是最后一个出生的,也因此,当他重生之后突然觉自己身边有一大群毒蛇,倒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兄弟姐妹们都非常友好,都用气味表达着自己的善意,以欢迎家里的老小。
刚出身的小蛇身体都是湿漉漉的,十分钟之后,皮肤上的黏液干了,身体也变结实了。所有的蛇都出“丝丝”的欢呼声在下水道里来回流动,寻找食物。
他们的食物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而这些啮齿类动物则是蛇的美味佳肴。这仅仅是对其他蛇而言如此,而刁斗则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竖起。
饿死也不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刁斗心中暗暗誓,虽然他已经饿得快要晕倒过去。
很显然,他的家族都是毒蛇,很毒很毒的那种。而自己那些刚出生的兄弟姐妹虽然个头只有一根筷子大小,可只要一口咬到那些肥大的老鼠,只不过几秒钟时间,猎物便失去了行动能力。然后被它们慢慢地吞进肚子。
这情形看得刁斗毛骨悚然,如果他身上有毛孔的话估计早已经暴成一片。
初生的身体是脆弱的,如果不能尽快进食,估计也熬不了多久。可刁斗还是不愿意吃那些恶心的东西。他蜷缩成一团躲在下水道栅栏后面用淡然的目光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心中一片悲哀,“老天呀,你怎么把我变成一条蛇了。外面的那个世界在昨天还是属于我的呀!”
一头刚吃完老鼠的小蛇肚子鼓了一个小包游到刁斗身边,用尾巴碰了碰他,问他怎么不去吃东西?
刁斗暴怒,猛地昂起头来,露出毒牙,“丝丝……离我远点……丝丝,别碰我,你这个肮脏的蛇。”
那头蛇被刁斗惹恼了,猛地扑上来,同刁斗缠成一团。
这一胎七头小蛇中居然有六头雄蛇,在蛇的世界里,一个种群只有最强大的那头蛇能够做为领而存在,其他的雄性在成年之后都必须离开。
离成熟还有一百多天,但领的争夺战却在第一天开始了。
大家都有毒牙,这种生化武器对彼此都没有作用,在现在只能靠纯粹的身体力量。
对手因为比刁斗早破壳一刻,身体要粗上一圈,也长上一寸。刚一交手,刁斗就被这个大哥勒得浑身疼痛,而饥饿让他头中一阵阵晕眩,眼前一阵黑,差点昏倒过去。
“该死的蛇,放开我。”他疼得一阵大叫,话一出口却变成“丝丝”的声响。
可自己的哥哥力量非常凶猛,只不过片刻时间便用身体将刁斗缠得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刁斗浑身的骨头好象都被缠散了,软得像一条绳子,连甩动一下尾巴都不可能。
正在这个时候,尾巴上传来一阵剧通,抬头看去,自己的尾巴被人家一口吞进肚子里,慢慢往下咽去。
刁斗想挣扎,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他心中一阵悲叹,想到到自己投胎转世的第一天就做了同胞兄弟的口中食物,也真够惨的。如果就这么被人家吃了,转世投个人胎也不错。可六道轮回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如果下一世还是一条蛇怎么办,如果就连自己现在所保留的记忆也不存在了又该怎么办?
那不成了真正的死亡了吗?
不,我不能死,不过是一条小蛇而已,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身上越来越疼,转眼之间刁斗的身体已经被对方吞下去将近三分之一。他的尾巴已经可以触到那只死老鼠,而吞下自己的那个家伙则瞪着一双冰冷的眼睛看过来,让刁斗心中无限恐怖。一想到自己将很短的时间内被人家消化成一滩脓水,他心中无限惊恐。
“一定会有办法,一定有的。”内心之中的不甘化成一声呐喊,“我,一个有着人类智慧的蛇还打不过一条普通的蛇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可虽然不甘,但眼前的战斗是纯粹的力量之争,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渐渐的,刁斗一点一点地被人家吞了过去,身体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印痕,虚弱感和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车从外面飞驰而过,灯光瞬间将下水道里照得一片通明。在这一片光明中,刁斗现眼前有东西在闪着晶莹的光,心念一动,嘴一叼,将那片东西含在嘴里。
原来,这是一片玻璃碎片,估计是被环卫工人扫地时不小心扫到下水道里来了。
玻璃很锋利,几乎把刁斗的舌头都割断了。
是时候啦!
刁斗奋力昂起头颅,含着玻璃片猛力地朝身下那头蛇颈上划去。
一刀,两刀,三刀……
身下,自己的哥哥猛力扭动着,可因为嘴全被刁斗的身体塞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锋利的玻璃片一次次划过自己的脖子。
冰冷的蛇血喷射而出,染红了两条蛇的身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下的挣扎停止了。
刁斗慢慢从它嘴里抽出自己的身体,“丝”一声吐掉口中的玻璃,用灼灼的目光扫视四周。
“他妈的,人和动物最大区别在于能够使用工具,我是人,我是人!”他大声地咆哮,对着黑暗吐着信子。鲜血随着信子一滴滴落下,血腥味弥漫了整个下水道。
所有的蛇都在同一时间将头低了下去。弟弟眼睛里那种疯狂使他们害怕,在无形中,它们已经承认了这个新任的领。
虽然成功地成为众蛇的领,但刁斗心中却无半点欢喜。好好的一个人做了蛇头,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尤其是当手下将一只只死老鼠奉献过来时,刁斗心中一片苦涩。
虽然眼前这些肥大的老鼠刺激得他一阵口水,而且有一种进食的强烈**,可内心中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这东西不是人吃的,我是人,不是爬行动物。”
他愤怒地用尾巴驱赶着手下这些兄弟姐妹,用牙咬着它们。
众蛇惊慌地尖啸,纷纷四下逃离。
前一世的知识告诉刁斗,蛇这种动物就算一个月不吃东西也饿不死,可他就是饿。大概是刚从卵中孵化,身体需要营养补充,这才让他有一种饿到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可像老鼠这种恶心的东西,就算饿死也不能吃。
就这么忍着吧。
第一夜漫长而寒冷,即便是在夏季。雨水顺着下水道的栅栏一阵阵泼进来,将刁斗的体温慢慢降低,寒冷让他的身体渐渐僵,然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阳光从栅栏缝隙里照射进来,慢慢的,凝滞的血液又流动起来,将他从昏睡中惊醒。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然后又是无所事事的一日,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在忙着找食物。
繁华的都市中有很多老鼠和昆虫,夏季仿佛专门为爬行类设置。也许人类还不知道,在地底下有这么一大片动物世界。
大量的食物就在眼前跑来跑去,让蛇们兴奋不已。可刁斗只是懒洋洋地看了它们一眼,然后将头低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很快,炎热的夏季就这么过去了,刁斗甚至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眼看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们因为大量进食,一个个都在疯狂地生长,而他则因为拒绝捕食还是那副纤细虚弱的模样。但长大兄弟们却不敢靠近他,因为,从刁斗身上,所有的蛇都能够感觉到一种很危险的气息。动物比人类更能预知危险的方向。
很快,蛇们开始了第一次蜕皮,所有的蛇都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口中吐着鲜红的信子,猛力在地上摩擦着。那种恶毒的腥臭让刁斗恶心不已。
从来没有一种生物让他感觉如此的恶心,即便他们是自己的血亲。
在逐渐习惯了蛇的身体之后,一种爬行动物特有的暴戾充斥内心,刁斗有一种破坏一切,咬死一切的想法。
也因为如此,所有的蛇都不同他交往。
一种孤独和悲哀在心中升起。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就让它快点结束吧。
自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