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江浩荡,中秋月明,大江粼粼波涛之上,一艘豪华的小型游轮由子虚出,溯流而上。
作为路家下聘队伍的领队,加上又身兼长老一职,路中流自然不用去坐普通飞机。包机还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干部能够享受到的待遇。实际上,他更愿意坐火车。但是,火车人多,也不够威风。思虑半天,家族决定派出一艘豪华小游轮。
说是游轮,其实应该算是游艇吧。至少在个头上比一般游艇小了许多。一共有上下两层,装修豪华,作为路家家主路机的坐舰,里面的奢侈享受也不是普通游轮所具备的。
不过,路中流并不觉得这是一次愉快的旅程。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江南各大世家都不愿意看到金林顾和子虚路的联合。特别是在顾家公子顾影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承家族大业的情况下,任何人都知道,只要娶了顾青衿,就意味着得到顾家是所有力量。
因此,在接受这个任务之后,路中流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更何况,他还肩负着破坏顾家那个所谓的阴鬼临歧大阵的重任。
路中流也知道,自己能够坐到长老高位,并不是因为他的道法比之族中叔伯兄弟强上多少。实际上,能够站到他这个位置的,道法强弱并不起决定性的作用。战斗从来就不是上位者所应该亲历亲为的事情,只要你势力够强,天下英豪自然景从。
路云的法力在家族中也算是前几位了,可和人争斗,不也落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想起路云公子的死,路中流心中一痛。路云是吃他老婆的女乃长大的,虽然名义上路云是他的主子,但在路中流的心目中早就拿这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当自己儿子看。
一定是灌江口的人干的,一定是他们。
路中流咬牙切齿。
路云死后,路家暗中调查,觉路云在死前同灌江口的苏未有过频繁接触。而且杀死路云的几个修行人中,有一个叫刁斗的人使用的也是灌江口的法术。
不过,没有证据,也不好动灌江口的人。
“刁斗,还有沈依依,还有胡七。别落到我手里!”路中抹去眼角的一滴浊泪,又模了模怀中的蟠龙锁,暗暗誓。
好半天才平息下胸中波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了望外面的江水,此刻已是半夜十一点。月亮很大,却不甚圆。明天便是中秋,看情形是个好天气。江上秋风已经带着一丝凉意,吹得身上一紧。
本打算就回船舱去睡觉的,却觉心神不宁,索性在宽阔的甲板上来回踱步。这一段的两岸很僻静,没有任何灯光,只黑压压两道堤坝南北而立。游艇的灯光幽幽照去,也不过几十米距离。
刚走不几步,却听见那边的一个房间里传来一阵笑声。路中流心中不快,顺着声音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却见里面有五男五女围坐在一起,正大声喧哗着打扑克牌。
见路中流进来,这群十一二岁的孩子都扔掉手中的扑克,齐声喊“中流叔。”
路中流脸色一沉,“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少年人血气初行,正是育之时,怎么能熬夜糟蹋自己身体。”
一个孩子笑嘻嘻地道,“中流叔,我们一想到家主就要迎娶顾家公主,心中高兴,再说了,马上就到金林,放松一下也不打紧。”路中流认识这个孩子,他正是桥蓝的独子,自从他父亲战死木马山之后,家族上层看他可怜,索性让他该姓路,录入家谱,接受家族的培养。
这群孩子全是家族子弟,这次带他们来金林,一来可以做童男童女,二来也让他们长长见识。等这次事了,这群子弟都要送到蜀山学习。看来,路家同蜀山派的合作是扳上钉钉的事情。
这群孩子已经接受过基本的吐纳训练,现在是该系统接受道术学习的时候。
想起死去的桥蓝又想起路云,路中流心中一疼,伸手模了模那孩子的头,强笑道:“你这孩子,家主娶亲你高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你以后成年了,中流叔也帮你介绍一个对象。”
众小孩都笑了起来。一个孩子叫道,“他才不要中流叔介绍呢,我检举,他喜欢我们小兰。”
“讨厌啦!”被点名的那个小女孩子小兰大声娇嗔,“我一个都不喜欢,我讨厌你们。”
桥蓝的儿子满面通红,半天才道:“中流叔,你别听他们胡说。家主娶亲我当然高兴,听说新主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有这样的主母是我们的福分。听说新主母不会道法?”
“你们懂得什么。”路中流一笑,“人家虽然不会道法,却时常机关消息,听说还差点做了帝国工程院院士。”
众人都吐了下舌头,说,厉害,真厉害!
正在这个时候,游艇的机师走进屋来,恭敬地请示路中流:“长老,离金林还有六十公里水路,我们连夜赶过去吗?”
“不。”路中流想了想,边说边走出房门:“半夜三更去人家那里算怎么回事,就停在这里,明天一大早再进金林城。”
机师有点担心的样子,“长老,这里黑灯瞎火的,不太安全,是不是……”
“不用!”路中流一挥手,“怕什么,有什么妖魔鬼怪尽管来好了。哼,就算来个化神期高手,也叫他吃我的蟠龙锁。”这次来金林,除了下聘礼之外,他还肩负着破坏金林顾家阴鬼临歧阵的重任。一来可以放出大阵中的所谓的九幽门老祖;二来,听说里面还有两件非常厉害的法宝,九幽老祖也答应,一但破阵月兑身就将这两件仙器送给路家家主路机。
为此,路机甚至将贴身法宝蟠龙锁给了路中流。并答应,此事若办好,这东西就是他的了。并且让他不再负责具体事务,一心修炼。反正就是拿着家族的供奉放大假。
家主的信任让路中流感激涕淋,照说,他也是进入引气后期的高手。近年因事务烦琐,修炼得也少。否则也许他会成为继路机之后,路家第二个进入化神期的修行人。
这次来金林,路家并没派出什么高手随行,下聘并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路中流本身就是一个高手,还带了蟠龙锁过来,寻常修行人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这次的秘密任务也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所以,路中流只带了这十个孩子过来掩人耳目。
他本人也是南道家仙霞宗高手,法术既高,又有法宝在手,只感觉天下哪里都去得。
“毒劲那边有消息没有?”路中流问那个机师。
“毒劲道人已经被仇家杀死,谈树槐现在躲在子虚会馆。”机师回答。
“哦,死了。只要谈树槐活着就好。”路中流倒没放在心上,“停船,抛锚吧。”
一阵铰链的声音传来,游轮动机也熄火。四周安静下来,只江水哗哗流淌。
“有船靠过来了!”有人大叫着指着远方。
远处出现一根粗大的光柱,然后是突突的马达声,原来是一艘小游艇从远方高驶来。
路中流心中一惊,示意手下加强警戒,站在船头,提气喝道:“来的是什么人,停下。”这一声低沉浑厚,已用上了仙霞宗的混元功。声音虽然不大,却穿透浪涛而去,清晰可闻。
游艇熄了火,慢慢靠过来,一个无比猥琐的声音从阔音器中传来,“哎哟,中流大人,我谈树槐可把你盼来了。”
听到是谈树槐,路中流眉毛一拧,“住口,别叫我的名字,半夜三更,你怎么过来了?”
谈树槐的声音带着哭音,“大人,金林我是呆不下去了,到处都有人在找我。这不,我连夜逃了出来,没想到还真在半路上碰上了您老!”
“过来吧!”听到说全金林都是在找谈树槐的消息,路中流心中一紧,难道这事顾家也知道了?
游艇轻轻顺水飘来,与路家的油轮轻轻靠在一起。谈树槐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他一扬手接过路中流仍过去的绳子,将两艘船系在一起。
“有段日子没看到您,你老还真是精神矍铄,龙马精神,老当益壮,二目有神光,三花聚于顶。神仙风采呀,神仙风采呀!”谈树槐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同三个随从登上路家的游艇。一边上船,一边啧啧有声,“哇哇,哇哇,啧啧,路家家主的油轮啊,真是豪华。小的这辈子能踏足其上,就算减少十年法力也心甘情愿……”
路中流就见不得谈树槐这副下贱模样,面色不虞,“说说,怎么回事,谁要抓你?”
“还能有谁,顾家的人。消息走漏了。”谈树槐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路中流大惊,心中一阵颓丧,看来,这次来金林要空手而回。既然人家已经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来防备得也是十分紧。哎……
叹息一声,路中流又问谈树槐:“你这三位道友是哪里的高人?”
谈树槐随口答道:“是我们九幽门人,前段时间毒劲道人飞符传书调他们过来帮忙。”
三人两瘦一胖,胖的那个很是高大,足足有一米九十,浑身妖气,看实力应该在引气初期到中期果断的阶段。因为身材高大,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样子。
两个瘦子中,有一个人一身宽大的黑色道袍,已经达到中期水准,看气息却是十分纯正的玄门道宗。
但另外一个瘦子则十分奇怪,看起来却没有半分法力在身模样。而且一脸的玩世不恭,一上得游轮来,“哗!”地一声就打开手中的折扇,指着游轮上的装饰、设备不停点评,“这甲板上的橡木扳没处理好,色泽暗淡了些,不好看。还有着扶梯,样式也古老,是前年的产品吧,不好,不够漂亮。依我说,改成樱桃木好了……对了,船员的服装是京城天衣局的手艺吧,不过,原料没选好。丐阳毛纺的料子,见了水会缩水的,他们工艺上有问题……”
听到这个家伙夸夸其谈,另外一个瘦子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而谈树槐则一脸惶恐。
看到这个年轻人谈树槐心里没由来地一颤,突然走过去拦住他,“这位朋友好面熟,我们以前见过。”说着话,便分出一股神念刺进他的识海。
年轻人脸色突然一白,蹲了下去,叫道,“好疼,你们还不动手!”
“放手。”胖子冲过去,一掌切向路中流颈椎。
路中流脚下一扫,正扫在胖子的腰上。只听得“喀嚓!”一声,那胖子居然被他踢成了两截。
路中流一呆,自己并不以武术见长,怎么最近腿劲大到这等地步了?
却不想那胖子就地一滚,突然消失在黑暗当中,甲板上有两根高跷滴溜溜地乱转。
原来这胖子又胖又矮,刚才用的是障眼法。
“你是胡七,刁斗呢?”路中流惊天动地一声大吼。
“我叫刁斗,杀!”黑色道袍的年轻人突然低喝一声,手中黄光大亮,祭出法宝,曲引剑伸出十几道弧光,如血管一样蔓延而去,向路中流交叉斩去。
没错,来的三个人正是刁斗、顾影和胡七。
路中流猝不及防,一身长衫被绞了个稀烂。忙使用一个木遁,快避到一丈开外,口中怒啸,“谈树槐,你在做什么?”
谈树槐怪笑一声,“老路,我也是没办法,都是他妈逼我的。你就认命吧,这几位道友可都是金林顾家的高人,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哼,路家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或者的叛徒。”路中流冷笑一声,一个木遁来到谈树槐身前,一爪抓去。
这一爪若抓实,只怕谈树槐要落个肚穿肠烂的下场。谈树槐大惊,只觉得劲风袭来,身上一凉,一身衣服已被抓得稀烂。
与此同时,路中流刚才立足的地方又是十几道黄光袭来,只听得一阵杂乱的“劈啪!”声,甲板上已经被绞出一个大洞。
路中流心中一凛,看来,这个家伙手中的飞剑不是凡品。
这一走神,伸向谈树槐的爪子缓了缓,却感觉手中一窒,有点吃不上劲。一看,原来那谈树槐在危急关头现出本相正是一只槐木硬枕。黑黝黝很是油亮。
谈树槐被人当枕头用已有前年,平素吸收了不少人气,后来居然开了灵智。一身法力低微,却肉身坚韧,水火不侵。路中流这一爪自然拿他没办法。
那拿折扇的青年人已经退到一边,靠在栏杆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上众人斗法,高声大喝,连声惊叹。见谈树槐现出本相,叹息:“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枕头妖。也许过不了几天,痰盂妖也要出来了。”
谈树槐听到这话,笑道,“公子,小的只恨不能身为一只痰盂,以博您老一笑。”
“无耻!”路中流怒笑。
顾影摇着折扇笑道:“不关我事,我看看就是,你们继续。呵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刁斗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来缠住路中流,胡七、谈树槐,你们将船上其他人给我杀个干净。”
“得令。”胡七从阴影里闪身而出,朝船舱奔去。
胡七本就身如鬼魅,最是适合做杀手这行,只听得惨叫声连连,都是被他一刀割断喉咙。
谈树槐变成的那只木枕在地上一滚,也跟着胡七去了。
刁斗在一行人中法术最强,无形中便做了众人的领。
路中流双目尽红,船上众人都不会法术,现在落到修行人手里简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本待进去杀了胡七,却不想刁斗的法宝厉害,一时之间居然无法月兑身。
看来,急切之下要想摆月兑刁斗的纠缠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路中流心中一定,运动真元,拿出自己看家道术。口中念动真言,天灵之上突有白气升起,飞快凝结成一扇一米直径大小的大手朝刁斗当头抓来。
劲头风激荡,势如山岳,诺大一艘油轮也似乎在猛烈颤动。
一个大浪打来,泼上甲板。
路中流师门仙霞宗师承之上古妖仙一气仙马元。马元本是截教门人,后受佛祖点化入了西方佛门,但衣钵却也传承下来,变成了现今的仙霞宗。
也因为祖师爷是截教中人,路中流本人对妖仙一流心中并无半点抗拒。
这一抓是马元最有名的幽明白骨爪,当头而来,白森森阴风刺骨。夜色更深,阴魂号哭,听得人头皮麻。
这法术没什么花巧,无论刁斗的剑气如何变换,只当头一抓,直接抓在弧光组成的剑网上。剑弧每与大手对撞一次,刁斗就觉得身上一震,心血都在浮动。浑身上下就像是要被抖散了。
路中流的修为比刁斗强上一个档次,曲引剑虽然怪异,但在这压倒性的力量下,还是束手束脚,无计可施。
“这东西又大有笨,简直就是一只大盾牌,这么打下去,只怕老子身上的真气支持不了多久。”刁斗心中急躁,大喝一声手中扔出一道五雷符,引天雷下击。
只听得霹雳一声,一道雪亮弧光从天而降,将整个大江照得通明。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路中流冷笑一声,头顶大手合并如刀,迎着弧光斩去,那闪电被这巨力一阻,绕了个弯落到游轮甲板上。
一切都仿佛静默下来,一股电流肆无忌惮地沿着已经被江水溅湿的甲板流窜。
甲板上正用法术对轰的二人顿觉得浑身一麻,头胡须根根竖起,眼前有金星闪烁。几乎晕死过去。
这个时候,雷声才响,“轰!”一声,似乎在众人心底爆炸。
“哎哟,触电了。我怕电,先闪,你们聊着。”正在观战的顾影大叫一声,头一缩钻进船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刁斗被电得难受,一看脚下全是水也不敢再用五雷天心正法。可不用天雷,自己又不是人家的对手。
正踌躇间,那幽明白骨爪当胸抓来,将他身型死死锁住。加上船上空间不大,无论刁斗如何腾挪,怎么也无法避开。
“妈的,倒霉,每次遇到的敌人总是这么强!”刁斗心中暗骂,将一身法力提到最高,曲引剑在身前交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光网,每与白骨爪碰一次,便有千万点火星顺着鼓荡的江风飘洒。
刁斗纵声长笑:“路中流,你还磨蹭什么,再拖下去,你的随员都要被杀光了!”
这个时候,船舱内的杀戮已经完全展,到处都是惨叫声。显然胡七和谈树槐正在里面杀得顺手。
江中流听到惨叫,心中怒气勃,又非常担心那群孩子,便想摆月兑刁斗的纠缠前去救援。无奈眼前这个家伙虽然道行比次低了一个层次,但法宝刁钻古怪,密密麻麻的弧光就像是章鱼的触手,你不知道它们会以什么样的角度刺来。一时之间居然拿他没办法。
心中一急,顾不得藏拙,舌尖迸出春雷,从怀里模出明晃晃的蟠龙锁,朝刁斗一扔,“大象幻灭,万机敛踪。锁!”
仿佛被人用通透的眼神将自己内外看了个明白,刁斗心中一颤,忙将心神朝那银亮的四连环锁去,试图将它们看个明白。
却不想那四只纯银圆环“哇呜!”一颤,居然变成一团无可捉模的光晕径直穿透曲引剑的弧光朝刁斗迎面打来。
刁斗只感觉识海紊乱,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心神立即失守。想闪,却怎么也不掌控住自己的身体。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四只银环在面前突然散开,分别套上自己四肢。
“怎么……”
四只大环一套上手脚,立即缩小,然后同时朝背后一收,又重新联结,将刁斗牢牢反锁成一团。
“趴!”一声,一身真元同时归位。刁斗狠狠从半空摔下,在甲板上一阵乱滚。
心中惊骇,这蟠龙锁果然是一件顶极法宝,只一瞬间,自己气机便被它锁死,一身道法也无从使用。
路中流一脚踏在刁斗胸口,定住他的身体,大喝;“我灭了你!”
头顶白气伸起,幽明白骨爪对着刁斗天灵抓来。
这一爪若抓实,刁斗一颗头颅顿成烂肉,连灵体也要被捏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