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顾惜彤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就觉得应是有一场暴雨要下,只是没想到下得这么快。马车一路急速快跑,也没来得及在下雨前赶回宫里。碍着后妃不能随意出宫的规矩,顾惜彤即使有了令牌,也只敢在冷宫的偏门进出。这场雨下得急,又大,她和彩萼下了马车后只能打着油纸伞一路小跑回凤临宫,饶是这样,回到寝宫的时候,两人的身子还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芊淮和夕珠她们都吓坏了,赶紧吩咐下去准备热水给她们沐浴。顾惜彤身体本就不好,刚刚淋了雨,不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脑胀的甚是难受。
凌寻一进屋,就听到太医在号脉问话。等了一会,太医下去写方子后,他才进了里间。顾惜彤如墨般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身后,菱唇血色全无,略微青白的脸色在素白的中衣的映衬之下,顿生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心里一叹,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模模她的倦容,声音有点无力地说:“你说该怎么办?朕不让你出宫,你就恼朕,让你出宫,你又不会照顾自己。”她白得似乎略带透明的指尖抚上他紧蹙的眉头,一下一下地划过,轻轻地,像落叶飘在水面上微微泛起的涟漪。“小风寒而已,喝了药躺一下就好了……咳……”他赶紧伸手轻拍她的背,好看的剑眉拧得更加紧。她咳了几声,倒是把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一些血色的绯红。
“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这一病又得折腾一番了。”她听闻他淡淡的语气,却仍觉得满足,只因她看见了他眼里浓浓的忧心。“今日约了纯美人,不想让她起疑。”他环抱着她,良久才听见她小小的说话声。“你就是笨。你没回来,你那丫鬟不会说你睡下了吗?何必弄得这样狼狈……”
“皇上,娘娘,纯美人觐见。”
“不见,叫她回去。”凌寻刚说完,顾惜彤就急急朝外喊道:“等等,让她等一下,本宫先收拾一下。”
芊淮被唤了进去替顾惜彤梳妆,虽然进宫已有大半年了,可是被皇上盯着看,她心里还是有点惊惶。尤其是,现在皇上的脸色可谓用铁青来形容。
顾惜彤早就计划好这步棋的,怎么可能让纯美人空手而归?
纯美人进来的时候,只看到皇后单着中衣,身上披了一件淡紫色的丝绸薄锦袄,安详地半靠在床榻上。满头青丝垂在身后,在红鸾帷帐上交错纠缠。她的脸色看起来比起平时又略显青白,虽然已经听夕珠说皇后病了,但真看到她的病容,她还是觉得有点诧异。但是,这种病容并没有磨灭她的风华,她想起从没在这个母仪天下的女子身上看过任何狼狈之色,不论何时她都散发着一种和平安详的潇洒。而皇上,则坐在床边握着皇后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高贵如神祇的天子习惯淡漠地目视一切的脸上出现如此柔和的温情。这一瞬,她觉得她仿佛是误闯天界的凡人,竟打扰了一对天人。
“纯美人来了呀,别站着,坐吧。”顾惜彤首先看到她,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笑。
纯美人这才记起要行礼,于是匆匆补了跪拜礼。顾惜彤将她招来床边,问了一下雪华的事,听到一切甚好,才放下心地点点头。凌寻早听闻她养了一株极其珍贵的花苗,现在听她们说起,不禁问了下来历。顾惜彤骄傲地昂起头向他介绍了雪华的珍贵和描述了一下它的样子,然后见他听得认真,便让纯美人细细说给他听。
纯美人坐在离床边不远的红木椅子上,羞涩一笑后便也不推月兑,启唇将雪华的用药功效娓娓道来。青黛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样,熠熠夺目。平时像莲一般清雅的女子竟也有如此生动活泼的一面,看得顾惜彤暗暗称奇。
“果真是如你父亲所言,纯美人的确是爱花之人。皇后卧病,不如你带朕去看看那株雪华吧,也让朕去见识一番。”听完她的介绍,凌寻心下也对这株雪华十分好奇。她稍稍一愣,然后低下头有点局促地应道:“承蒙皇上看得起……”
看着皇上也纯美人出了寝室,芊淮紧皱眉头不满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顾惜彤好笑地看着她一脸忧心的样子,展颜一笑。芊淮见她丝毫在意的神色都没有,不禁奇怪,“娘娘,你怎么就让纯美人进来了呢?”她神秘一笑,食指在唇边竖起,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俏皮的样子就像一个偷偷做恶作剧的小孩子那般。
稍等了一会,凌寻就和纯美人回来了。看得出凌寻很开心,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神情,但是眼里的却闪着晶亮的微光。纯美人白色的身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见到顾惜彤在看着她,她回报以一抹羞涩的微笑。
“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不仅漂亮,还可以用药。”他朝顾惜彤笑了一下,坐到床边的另一张红椅上。纯美人看到皇上坐下后,她倒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如坐回之前的椅子,又怕惹皇后不高兴。凌寻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犹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坐吧。怕朕吃了你不成?”
纯美人如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赶紧摇摇头。她才迈了一步,又停下了,偷偷看了顾惜彤一眼,见后者没有一丝不悦,才敢惶惶走到皇上身旁坐下。
顾惜彤不在意,芊淮倒是气得瞪大了双眼,直盯着纯美人的后背,仿佛要看出个窟窿来。
“纯美人性子倒是不错,柔顺温和,平时有你陪着皇后,朕也放心。”纯美人又是一惊,头垂得更低了。只听凌寻又说:“彤儿就好好养病吧,朕送纯美人回去,顺道看看她养的那些花。”
顾惜彤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乖顺地点点头。
“娘娘,想不到这个纯美人竟然是个狐媚子,才见了皇上这一下子就把皇上迷了。”芊淮气恼极了。彩萼也很后悔刚才竟是没挡住纯美人,如果不让她见到皇上,或许皇上今晚就在凤临宫陪娘娘了。
顾惜彤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这样正好,不然可就辜负了本宫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