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两名宫女被押了上殿。
现在这个局面倒让顾惜彤想起了中秋宫宴时的惠婕妤,想不到现在这次竟是康妃,多少有点唏嘘。
宫女跪在大殿中央,瑟瑟发抖。其中一个较为大胆的哆嗦着先开了口:“回皇上太后,奴婢……刚才经过……雅安殿……的时候见到……康妃娘娘……”说道康妃的时候,宫女声音颤抖得更厉害,然后,她又接着说:“奴婢听……康妃娘娘对……茹充仪说,要是四皇子……不在了,看修仪娘娘还有……什么资本耀武扬威……”说完,匍匐叩拜,额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另一个宫女也同样跪地叩首,哆嗦着身子。
顾惜彤暗皱一下眉头,这两个宫女不像演戏,那么……是茹充仪特地让别人听见她和康妃的对话?看来,茹充仪也是技高一筹啊,演得再像都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只有最真实的样子才能躲过皇上明澈的眼睛,她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果然如她所想一般,眼底的玩味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狠戾。
“康妃!她说的是否属实?”太后冷冽的语调上扬,听得出她内心是多么的震怒。康妃死死盯着修仪,嘴巴却不松口。太后等得不耐烦了,她径直吩咐:“来人,搜宫!康妃茹充仪迁入冷宫!”快而狠的命令令顾惜彤也是心头一颤,原来太后也不愿放过这次的机会,康妃只是第一步被舍弃的棋子,以后……
太后心里还是紧张四皇子,匆匆结束了宴会后,她便带着宫妃去了雅安殿。
太医诊治说是中毒,毒性不强,但是对于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来说,却是足够致命了。
顾惜彤环视一周,在花圃边发现一个瘦弱的身影,他身体微鞠,头垂得很低。小路子!她当时吩咐黄富将小路子安排到雅安殿后,就让茹充仪直接吩咐他做事,想必这毒就是他下的吧。看着这个卑微的少年,她鼻子有点发酸。白羽总是在她身边默默对她好,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开始变得对生命都麻木不仁了,他是否会伤心?
回到凤临宫,她躺上软榻,不言不语。
彩萼看着主子一脸疲惫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她。刚才芊淮回来的时候,两个眼睛都哭肿了,手中紧拽着一方丝帕。她心里一惊,以为娘娘出事了,问芊淮却见她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安抚好芊淮,谁知娘娘又这般失魂落魄地回来,今日的寿宴,应是风波不断吧。
凌寻从雅安殿出来后,直接起驾御书房。
四皇子中毒的确出乎他意料,但是,这姑且也算是给许家的一个警告吧。自从将程昊的罪证给了国舅后,他倒是愈发有恃无恐了,平时在朝堂上和程忠韦争执最多的就是他,现在,程忠韦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可让他立功的反贼。这样下去,下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就该易主为他许国舅。如果不是还要倚仗他来抗衡程忠韦,凌寻早就容不下他这般放肆了。他现在还要等,等林槐那边的消息。如若一旦林槐瓦解了程忠韦的党羽,他就可一网打尽,让程家绝无翻身之机。
烛光微摇,明亮的御书房寂静得只听得见奏折翻阅的声音和紫毫搁上玉托时发出的撞击声,很清脆,很悦耳。
门外,成一德守着大门,时不时听听里面有什么声响,侍卫排成两列坚守外围,静谧的夜晚,只听蝉鸣嘶叫。突然,远处似有影子朦朦胧胧时隐时现,待来人提着宫灯走近,成一德才道了声:“奴才给纯昭媛请安。”
纯昭媛微微点了一下头,鬓发上的步摇轻轻一晃,发出了细碎的一声响。她伸出青葱玉指抚上纱衣上的金丝绣花,一下一下,很轻。如玉瓷白的脸庞被宫灯映上了绯色的光影,像是被晕染开来的水墨。
四月桃花已尽,殿外的桃树也只余几瓣孤苦伶仃地在枝头上博赏花人最后一笑。当年先皇为博桂太妃一笑而种下的桃树仍年年岁岁地开着,只是赏花人已不是当年的那对佳人。
成一德悠远的视线落在桃树上,当年漫天飞花的美他已有很多年没再见过了。缓缓收回心绪,他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纯昭媛,细声道:“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觐见,还请纯昭媛回吧。”
“只是给皇上送参汤,不会让成公公难做的。还请成公公代为通传。”嚅嚅软软的嗓音却带着不可置否的坚决,杏眼直盯着成一德满布沧桑的脸。
成一德还欲说些什么,却闻殿内皇上出声:“让她进来罢!”
纯昭媛拖着长裙曳摆,手捧食盒,款款推门而入。身后,成一德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桃花如人,人如桃花,开尽千年的岁月也总有碾作尘土的一天。
殿中的梨花味若隐若无,纯昭媛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可是如此地眷恋?不过是那人的喜好,竟连龙涎香也可弃之一旁?
慢慢布置食具,待盛好参汤后,她才一笑而道:“国事要紧,也请皇上保重龙体。”楠木椅上的男子后靠椅背,缓缓吁了一口气,扬手轻拍自己的头颈,唇边勾起笑意。
她放下汤碗,绕到他身后,素指捏上他发硬的肩膀,力度恰如其分。“皇上,肩膀都发硬了,定是很累了吧。”她柔柔细语,娇体贴近他的后背。
“嗯……”肩膀上的按揉适时舒缓了他的疲惫,他闭目养神,不欲多言。少顷,她微凉的素指抚上他的光洁的额角,轻轻揉按。
书案上的烛台燃着火光,孱弱的光影柔和了御书房的龙阳气息,姣美的女子惹人怜爱地在他颈边吐气如兰,混夹着麝香,隐隐勾起他心里的一丝悸动。他早已非不经人事的童男,加之有了云婕妤之事,如今对纯昭媛心里的所想,他可谓透亮得很。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食盒里的瓷碗,他轻轻推开身后女子的手。
她盈盈一笑,顺势走到书案边,将汤碗递给他跟前,乖巧地说:“请皇上尝尝臣妾的手艺。”
凌寻一笑,接过瓷碗仰头喝尽,末了,还似意犹未尽地眯眼叹道:“纯昭媛手艺不错,都可比得上御膳房了。”纯昭媛听了,笑得眉角都似桃花绚烂而开。
见他又重拾起奏章细阅,并没要她离开的意思,她也假意佯装不知,继续待在他身旁替他磨墨。当初皇后每日御前磨墨可谓羡煞了众人,她依稀记得,似乎也是那时起,皇上才对皇后上心的,如今想来,怕也是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
今日桃林之见,刘东鸣已让她心死绝。芊淮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她与刘东鸣暗渡陈仓,皇后又怎会不知,如此可得,皇后是默许他们了。原来终究是一场空,她竟然相信后宫会有真心待她之人,实在可笑至极。
她黯然地垂下眼睫,清丽的脸庞如雾里飞花,在烛火里明暗忽现。静静地研磨,她时不时用眼角偷偷瞧一眼皇上的脸色。进宫之时就已熟读宫规,私自用媚药者一律贬入冷宫。今日这大胆之举,一则为了报复,二则……她的左手不自觉地覆上右手臂,悄悄握紧。
过了两刻钟,她听闻身边的男子呼吸略微沉重,心里不禁又喜又惊,又有些惴惴不安。握墨条的手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不经意道:“皇上,时间也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凌寻微微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略显紧张的小脸,薄唇一掀,哑声暗道:“是不早了……”然后,横臂一拉,将她扯过,紧扣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