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争:孰凰谁凤 执手泪涟涟(一)

作者 : 白菜菌

夜很深,云雾低垂,弯月隐约露出一角却透着灰白色的黯淡。院子的花榈木叶子葱茏,迎着风声招摇低吟,清脆悦耳。厢房的纸窗透出微弱的灯光人影,翠蝶犹豫片刻,还是抬手轻敲门檐。

听到敲门声,坐在镜子前准备月兑下易容脸皮的顾七蓦地一顿。应了一声,凑近镜子前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她才起身开门。

“公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翠蝶柔声责备,语气里却是关心居多。

“瞧,这不月兑了外袍正准备躺下的,翠蝶姐姐可是有事?”说着,特地指了指身上的中衣。

翠蝶从小出身贫穷,能在富贵人家做个主子的贴身婢女也算是她的造化。第一天到萧府的时候,她拘谨得像个饱受虐待小媳妇,就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才好。后来伺候了七公子,心里实在是喜欢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把她当亲生弟弟般看待。顾七也喜欢喊她姐姐,本来她一直推月兑受不起,但见顾七坚持,也感激地应了她。

“公子明早还得早起,实在不该如此晚还不休息。”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嘱咐她晚上关好窗子,别着凉。

苦着脸,俏皮一笑求饶:“好姐姐,别再念了。要是以后彩萼和芊淮来了,准要笑话我。”

提起这两个丫鬟,翠蝶不禁皱起眉头。灯影里翠蝶的眼神认真且严肃,还隐含几分担忧。“公子和相府可是旧识?虽说只是两个丫头,可是毕竟出身相府,万一惹怒了夫人可也不好办。”夫人,是指顾相的夫人,惜德皇后的母亲。

“虽是同姓,可是旧识也谈不上,不过萧楠倒是和惜德皇后有些交情而已。这事姐姐就别操心了,萧楠会处理的。”虽然还不是很放心,可是翠蝶还是点点头,又嘱咐她一番才慢慢离去。

江爷临去凌都前,萧楠修书一封,信中提及与顾惜彤过往的情分以及对顾相夫妇的问候,最后才说起顾惜彤与两个贴身婢女情谊深厚,因此想为二女赎身出府,算是完成她的遗愿。

此信饱含拳拳心意,情真意切,顾夫人抹着泪当面就把两个婢女的卖身契烧了,又细细打点一番后,才送她们坐上江爷的车队。

从凌都到苏南,马车走了整整1月有余。三月的春帷已揭,四月的跫音悄至。

芊淮彩萼在马车上盼着,顾七在苏南等着。

管家轻巧地踩着步伐快速步入大厅禀报:“公子爷,两位姑娘到了。”

离铉的箭似地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到偏门。华丽精致的马车旁站着粉色薄衣的女子,发梢轻扬,莹白的脸庞有暖暖的笑意,另一女子身着水红色短衣,明眸酷齿,神采飞扬。

家仆成群在身后伺候,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顾七贝齿狠咬下唇,忍着灼热眼眶的泪水,俊美如斯的脸上粉唇勾起,邪笑一声便似有颠倒众生之相。象牙白扇轻佻地勾起粉装女子的下巴,调笑道:“芊淮可终于来到苏南了,等得在下好是心急啊。”

棕色的高头大马上坐着江爷,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身上衣服都起了褶子。听到顾七的话,他哈哈大笑,豪爽地下马拍拍她的肩膀,“七公子貌若天人,迷倒众生,想不到竟栽到这个小姑娘手里,实在有趣!”转头看向芊淮,见她低垂臻首,不免又是一番取笑。

顾七连连赔笑,好不容易送走了江爷,已是日落西山之时。

夜幕低垂,顾七拉着芊淮和彩萼躲进卧室里,戏说明天该听到七公子把她们收房的谣言了。

彩萼圆眸一瞪,撅着嘴抱怨:“小姐还在说玩笑话,你都不知道我和芊淮可都担心死了。”

当时听到成一德宣读圣旨,皇后薨,发国丧这样的字眼深深刺痛了凤临宫的每个宫婢太监的心。想起那时的绝望,芊淮还是心有余悸,连忙抓住顾七的手细细查看她的身子一番。

光脚踩着地毯上轻盈转了一个圈,“看,你家主子可是没少胳膊瘸腿,好得很。”

彩萼追问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忆起那一晚,印象最深刻的似乎就是雨水和血水交融,满眼都是一片红。

“那晚我也被吓到了。”悠远的嗓音低低述说。“刺客把我带到城郊的山崖边,那里还有其他的刺客接应。后来,小白和……夕珠带着禁军赶到,两边就开始厮杀,杀气肃穆骇人,血流成河。”

提到夕珠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又幽幽说道“小白和夕珠将刺客逼到绝境,想不到他们竟然想与我一同玉石俱焚。摔下山崖的时候,我听见风声雨声,看到黑蒙蒙的天,很害怕,可是却很坦然。命数到尽头不过就是一死而已。”

彩萼眼眶红肿,脸颊上有明显的泪痕。“小姐……彩萼以为你真的出事了,那时芊淮又受伤了,我们在皇宫里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后来又传来白公子殉职的消息……”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芊淮的泪水将手帕染湿,帕上的红莲愈发娇艳。

“皇上罢朝七日,把自己关在小姐的寝室里,滴水不沾,谁也不让进去。直到第七天,太后硬闯凤临宫,皇上才出来。苍白憔悴的脸连我看得都觉得难受。后来皇上命人封了小姐的寝室,下旨设为禁地,除皇上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芊淮低声说着,顾七闭眼听着。

凌寻,这两个字就像刻在心口的伤,一辈子都好不了。碰了会痛,想起也会痛,惟有不碰不想,假装忘记。

“然后呢?”

“此后,皇上再没有踏入凤临宫。后来,夕珠倒是回过凤临宫一次,劝我们好好保重。”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夕珠是皇上身边的人?”

无力地点点头,舌尖伸出,湿润有些干裂的唇。

“当初流产,亦是夕珠做的。”一句话,却说得极其艰难。

惊诧地瞪大双眸,芊淮和彩萼相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痛楚和心痛。

不知该如何安慰,干脆沉默不语。

寂静的卧房里灯火渺渺,熏香袅袅,看似温暖,却冰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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