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天正殿的琉璃瓦檐镀上细碎的光芒，折射出稍稍刺眼的亮光。长廊外边，一个宫装女子躲在阴影里，很小心的样子。直到陆续有人从天正殿出来，她才探出头悄悄张望。
“刘大人……”女子轻声唤着。
刘东鸣眯眼一看，原来又是凤临宫那个女婢。他缓缓上前，道：“芊淮姑娘，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信了。”芊淮看着他淡然无绪的俊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昨日，皇上又下了圣旨晋封纯婕妤为纯昭媛，而且赏赐不断。她想，眼前的男子其实是很难过的吧，不然，为何紧握成拳的手布满青筋？如此想着，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和心疼。
他没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徒留她一人站在澄碧的阳光里。
凤临宫内，顾惜彤放下手中的书，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魂不守舍的芊淮。须臾，她轻声唤道：“芊淮，给本宫沏一壶龙井。”芊淮点点头，拿出茶叶，低头盛入茶盏里。“行了，放下吧，来本宫这儿。”芊淮恍然抬头。
“本宫从不喝龙井……”芊淮一愣，马上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啜喏道：“娘娘，奴婢……”顾惜彤摆摆手，正色道：“出了什么事？”
芊淮缓缓摇头。“或许本宫换个方式问，今早你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芊淮惊恐地一抬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顾惜彤冷笑一声，盯着她看：“是……刘东鸣？”芊淮一直摇头，不敢说话。
“你怎么这么糊涂……”她看了她微红的眼眶一眼，还是狠下心来责备。“也是本宫的错，如果一开始让彩萼送信就好了。”芊淮禁不住哭了起来，朝她一跪，“娘娘，都是奴婢的错。请娘娘原谅奴婢……”
顾惜彤扶起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泪水，轻叹一气。“还是情伤人呐，情难了，意难断。”芊淮听着她的话，嘤嘤直哭。她也不再做声了，只是一边抱着芊淮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一边轻拍她的背。
这情字她也看不透，又何来立场责怪芊淮呢？现在朝堂上的事，她也略知一二，程家和国舅闹得不可开交，顾家反而得了惠，但是，皇上能容得下顾家一天天壮大起来吗？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宰相，一个世子妃，现在的顾家已经有了羽翼渐丰的苗头，随之，她的担忧也越来越强烈。何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她还是知道的。当初，她进宫不过是因为先帝遗诏，后来，他渐渐对她好，她也曾迷惑。明知道帝王之爱永远比别人少，所以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奢望天子的感情。可后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他，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好似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又舍得放段百般纵容自己的任性和显得无比宽容，这让她多少有点好奇。后来，对于他的亲近，即是不能拒绝也是不想拒绝，她想看看皇上能退到哪一步，结果竟在好奇的探寻中渐渐迷失了自己。动情很容易，好像只要一个适合的机会。一个适合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件适合的事或是说了一句适合的话，这样就足够了。
芊淮已经渐渐止住了眼泪，通红的眼睛扑闪着楚楚动人的娇弱。顾惜彤冰凉的手覆上她的双眼，掩住了漫无边际的哀愁。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是春儿的声音，“娘娘，纯……昭媛请求拜见。”
芊淮仰起头，心里浓浓的担忧一览无遗。顾惜彤笑了一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朝外应道：“让纯昭媛等一会，本宫换件衣裳。”芊淮用手背抹抹脸颊，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到衣柜边，为顾惜彤选了一件水蓝色的荷袖暗花双襟纱衣。
纯昭媛站在厅里，没有坐下，等见到皇后出来了，马上迎上去。“皇后娘娘，臣妾打扰娘娘休息了。”顾惜彤轻一挑眉，不可置否地一弯朱唇，道：“难为纯昭媛有心了。”伸手抚了抚发髻，她又道：“本宫很久都没去看看那株雪华了，纯昭媛许久都没来，不如和本宫一道去看看？”纯昭媛模不准她的心思，只微一颔首，跟在她身后。
顾惜彤俯身模上雪华已经泛着鲜红色的花瓣，头上的金步摇下坠一晃一动，旋出轻歌曼舞的俏皮。纯昭媛被那坠子一下晃了心神，没注意听皇后说了什么。“纯昭媛，这鲜红色可会褪？”顾惜彤又问了一次，声音稍稍拔高一点，可是不刺耳。
纯昭媛惊了一下，连连俯身告罪。然后，她看了一下雪华的花瓣，略微沉思了一下，才道：“这鲜红色会持续一个月，褪色后会慢慢变成蓝墨色。”而，变成蓝墨色的时候，就是雪华毒性最强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养蛊毒的时候。
“蓝墨色……”顾惜彤低吟一声，然后才笑道：“家母的诞辰就是下个月下旬，到时，雪华应是蓝墨色的了，蓝墨色也好，应该是能讨家母欢喜的。”
纯昭媛微微颔首，没说话。她盯着雪华看得出神，思绪好似已经不知飘向何方。雪华变成鲜红色的时候，是最珍贵的药材，此时摘下花枝变可入药，而如果放任它的话，它就会继续褪色变色，直到变成蓝墨色……
顾惜彤突然一掀朱唇：“这花可真美，可是，什么样的花就得应该做怎么样的事，如果想多了，药材想变毒药……”顿了顿，她又说：“或者毒药妄想做药材，那可不都是痴心妄想么？是不是，纯昭媛？”
纯昭媛一种被透视的狼狈感，她煞白了脸，低下头艰难地嚅动着嘴唇，唯唯诺诺道：“娘娘……教训得是。”忽闻一声轻笑，她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女子看着她身后，笑靥如花，眉眼间都是醉人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