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昭媛在帝后离席后,便由婢女扶着慢慢踱到花林外。这里可以看见官员的宴席。
说不清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是心里还是小小抱着期待想与那个人见一面。
今年的花开得很好,姹紫嫣红,娇态可憨。她站了一会,突觉背后有人,便转身一探究竟,想不到竟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男子。刘东鸣面如冠玉的俊脸带着沉静和安详,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风撩起他的发丝和衣袍,他也不在意,好似眼眸里只容得下面前的女子,可偏生又冷淡得让人心生胆怯。
“东鸣哥哥……”她唇瓣嚅动,声音哽咽。削尖的小脸浮上潮红,眉眼弯弯,圆眸亮得宛如天际的繁星,璀璨夺目。刘东鸣凝视她的绯红水润的脸,心里突突地刺痛。当初亲手将她送进宫里,就没有想过与她再有所谓的未来,更何况如今她已是昭媛,深受皇上宠幸,两人就更是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他冷面如霜,剑眉处挤成川字。垂下眼睫,他缓缓道,声线有些嘶哑:“臣惊扰娘娘,望娘娘恕罪。”这恭敬而冷漠的一句话瞬间将她的喜悦冲散得一丝不存。她怔了怔,良久才若找回声音似的,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问:“东鸣哥哥……清和绣的荷包你收到了吗?清和很认真绣的,每次绣的时候都想着东鸣……”
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了,“娘娘请自重,也请以后不要再给臣绣东西了,不然……”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内心的酸涩,继续残忍道:“不然,臣很困扰!”言毕,微微转头,不看她煞白的脸和布满绝望的双眼。
她没再说一言,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神思已不在身上,空余一副躯壳。单薄的身子似飘零无依的浮萍,在风中摇曳身姿却找不到可依靠的支点。是的,她还是一株浮萍,什么清莲,都是骗人的。她脑袋嗡嗡直响,眼前的男子的身姿愈发模糊……
他有点担心她,却狠下心来不说一句安慰的话,不解释一句。她没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拳,青筋一突一突地,可见手握得多用力。他们身后的桃林里,一个宫婢装束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躲着他们,听到男子绝情的话语和看到男子背后的右手,眼底渐渐涌上一抹化不开的哀愁。她倒退一步,“啪嗒”一声在这个幽静的花林里显得突兀极了。
“谁?”刘东鸣如冰柱般阴寒的视线紧盯身后的一棵桃花。像是过了很久,桃花后的女子才慢慢踱出花林,日光在她脸上投射柔和的光芒,映得她的脸有些发白。
“是你?”刘东鸣诧异。突然闯进的来人也让纯昭媛回了神,她一抬眼,竟是看到芊淮满脸泪水。
芊淮咬着下唇,眼眶滚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她用手背胡乱擦去,泪水抹湿了脸颊。他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然后掏出帕子递给她。纯昭媛看着两人诡异的行为,久久不能回神,突然,她似想明白什么似的,哈哈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吓着了芊淮,也引得刘东鸣皱起眉头。
“我总算明白了……明白了……我潘清和就这么好欺负是吧?”她手一指,直逼芊淮,“连你也敢爬我头上?是你,还是皇后指使的?你说!”这么刻薄的纯昭媛,芊淮从没见过,她睁大双眼,拼命摇头,双手紧拽丝帕,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纯昭媛突然发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五指扣住芊淮的手腕,用力至极。
刘东鸣朝远处看了一下皇家的宴席,最后一批歌女已上场,算算时间也不早了,他上前拉开纯昭媛,“冷静点!”被他大喝一声,纯昭媛稍稍恢复了理智,开始嘤嘤哭了起来。他放开她,背过身正欲迈开步子,又突然一顿。“离皇后远一点,她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在她耳畔最后给了一句忠告,拂袖离开,衣袍不落一片花瓣,清冷得如雪山上的孤莲。
三个人上演的戏码娱乐了花林里一个深藏在大树上的影子。而,戏中人却不自知。树上的男子弯起唇角,浅淡如粉色的薄唇逸出一声不明所以的笑。
纯昭媛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向宴席。悦耳动听的鼓瑟鸣奏曲,赏心悦目的霓裳羽衣舞在远处陶醉了众人,可听在她眼耳里却像狰狞的鬼魅和飘渺的催魂曲。一路失魂落魄地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直到听到知绣的惊呼,她才似找回魂一样,定定看着知绣。
“娘娘,你怎么了?”知绣看她脸色难看得紧,以为她身体不适,担忧地问她。她扯了一下嘴角,语调诡异地细声说道:“她这样对我,她会后悔的……”然后阴测测地呵呵直笑,眸子却溢满泪水。
今日太后大寿,宴席人来人往,知绣衡量了一下,怕被别人看见主子的失态,便连忙扶着她往偏凉的宫殿走去。南宫御苑是皇家除了红颜岛外,第二个美到极致的地方。所以,长久以来不禁形成了一种习惯,南宫只用于宫宴或皇家聚会,因此南宫除了御园以外,其他地方几乎都已成了荒芜人烟的废弃宫殿。
知绣搀扶着纯昭媛缓缓前行,与花祭边上的两个宫女擦肩而过。她似乎听到有人提到“四皇子”和“康妃”,但是具体是什么却听不清楚。
不再多想,她安置好纯昭媛后,委身蹲在她面前,双眼噙着泪水哽咽道:“娘娘……你别吓知绣啊……”可叹纯昭媛依旧笑着,笑得妩媚动人,不可方物,杏眼带着勾人魂魄的流光,霍霍闪耀。知绣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心里更是担心。她顾不上尊卑上前抓住纯昭媛的冰凉的手,泪眼迷蒙。纯昭媛低下头,伸出手轻轻抹开知绣脸上的泪水,媚笑着说:“知绣你可知,这后宫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肮脏地方……所幸我明白得也不算晚,我所失去的,我要她也尝尝这锥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