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彤笑了一下,眼里却渐渐凝了寒气。“本宫该问问,和美人想从本宫这儿得到什么。”
“臣妾活不久了。臣妾希望娘娘可以将我的尸首送回家乡。”像陷入回忆似的,和美人兀自说了起来:“我自15岁入宫至今,像是已经尝遍了天下的喜怒哀乐,现在我只想回去……”
顾惜彤一震,她看着和美人唇边纯洁如山茶花的微笑,心里有些刺痛。她打断她的低喃,“说吧,本宫还等着你说。”
蓦地回过神来,和美人难得害羞,她抿抿唇,缓缓道出往事,干哑的嗓音有点像利器割物时的声音。
“裕德四年,臣妾入宫。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但是被赐了‘和’字,这与其他姐妹比起来,已是很大的荣耀。被封了美人后,皇上一直没忘记我,时不时会掀我的牌子。后来,我有幸怀有龙种,皇上还许诺晋封我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和美人的长睫煽动,微微一笑,眼眸浮现出喜悦的光芒,又带着稍稍的羞涩。顾惜彤恍然记起,这个女子如今也还不到二十的光景。
咳了几声,暗哑的嗓音变得更加粗糙。
“臣妾以为,这就是一生,殊不知,一生是个何其漫长的词。在这皇宫里头,我从没想过攀高枝,能得此荣宠,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但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和美人突然睁大双眼,瞳孔微放,粗喘着气,仿佛陷入痛苦的回忆里不能自拔。
顾惜彤想阻止她说下去,却听她继续道:“淑妃死后,贤妃查明真相,和美人诬陷淑妃谋害长公主!多么重的罪名啊,臣妾怎担待得起?”她望着远处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然后,转而看向顾惜彤,神色诡异地问:“娘娘,你相信吗?”
顾惜彤见她已经疯疯癫癫的,蹙眉忍住心头的不快,她淡淡说道:“和美人身体抱恙,还是回宫休养吧。”
和美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又笑开了,“娘娘相信了,是吧?”然后,她凑近顾惜彤耳边,低声道出了惊人的事实:“其实啊,这都是皇上的主意!”
见顾惜彤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她乐呵呵地笑得更大声了。“臣妾是一个棋子!是皇上用来对付陈家的棋子。而且,长公主是皇上下令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华丽的梦……”
顾惜彤脸色煞白,猛地推开她。
哗哗的雨声,和美人尖锐的笑声充斥在耳畔,顾惜彤觉得浑身冰冷,身体一直颤抖不已。
乌云蔽日,天色愈加暗沉。时而夹杂着轰隆的雷声与刺眼的闪电,这场雨下得够久了。
芊淮手持纸伞立于殿前,远见主子似乎不太对劲,心里担心却不敢蓦然过去,直到和美人笑着走出长廊,朝宫门走出的时候,她才快步跑到主子身边,见其怔怔地望着远处一点,刚想说点什么又咽回肚子里。
和美人临走前的一句:繁华一梦醒,不过一场空,一直萦绕在耳边。和美人说的事,已经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如果真如和美人说的那样,那么皇上的心思该有多么缜密?为了掰倒陈家,不惜牺牲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淑妃,那么,有朝一日顾家壮大了,她顾惜彤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淑妃?
她如今总算能够明白当日在凤临宫,他说的“你是朕选进宫里来的”这句话的意思了。
心里一阵抽痛,就像心上的每一处神经都被针刺的痛苦。蓦地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觉。
幕已降临,掌灯时分。
悠悠转醒,顾惜彤睁开迷蒙的双眼,对上芊淮彩萼她们担心的视线,她微微一笑。
冷宫的妃子是不能请太医的,幸好她知道自己情况,不然总会心慌。睡了一天一夜,她反倒有些睡不着,便拉着芊淮说话。
“芊淮也懂些医理,有给我号脉吗?”芊淮笑着点点头,一派欣喜:“奴婢恭喜娘娘,等皇上回来了,定然高兴。”
看着芊淮明媚的笑颜,顾惜彤扯唇一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她早几日就有所怀疑了,虽然不是很确定,可也**不离十。在和美人造访之前,她的确是欣喜不已,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担心这个孩子的命运。
反反复复想了许久,心里的恐慌愈发强烈。
芊淮见主子不甚高兴的样子,不明所以。
顾惜彤微微一叹,勉强笑道:“毕竟是头胎,本宫有点紧张而已。你别乱担心的。”芊淮这才释怀,然后笑着打趣主子。
闹了一下,二更以至。她推说累了,芊淮便熄灯出去。
距离皇上回宫还有约莫两天时间,太后终于动手了。
早晨顾惜彤被殿外的脚步声吵醒,梳洗罢出门一看,只见冷宫外围满了侍卫,个个英气朗朗,身形挺拔,手中握有铁辑。这是禁军的精锐部队。
她笑了一下,朝领头的侍卫长说:“是太后的指令吧?”
随军而来的一个小太监是成一德的徒弟,他小心翼翼走到皇后身边,低声说道:“娘娘宫里的春儿下蛊毒害二公主,供出主谋是娘娘您。”
顾惜彤一惊,随后双眼迸射出凌厉的光,冷哼一声。
拍拍芊淮的手安抚道:“太后有她的张良计,本宫也有过桥梯。”见芊淮一脸迷茫的样子,她却只笑了一下,不语,然后跟着侍卫队前去宁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