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还是顾七开口。
“本以为会命丧悬崖,想不到醒来的时候竟然在马车上,而萧楠坐在身旁。”想起萧楠温暖的笑容,刺痛的心脏也渐渐沾上暖意。
“马车一路西行,三个月后,停在漠北。”
漠北有漫天的黄沙飞舞,连绵的戈壁是一望无尽的旷野,想起这个如伟岸的大丈夫的塞外之地,连心都变得坚毅起来。悠扬的声线低沉起来,缓缓述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凌都是最彻底断了念想的,可是万一皇上坚持死要见尸的话,他或许会大范围搜查,所以萧楠说我们不能马上去江南,要绕道漠北。以皇上对我的了解,一定认定我绝不会到漠北折腾自己。”
彩萼捂嘴扑哧一笑,“的确是这样,以小姐的性子,定是受不了那些苦。”芊淮心痛地抓着她的手,“小姐的手都粗了,定是下人侍候得不好。”
摆摆手不在乎地笑起来。“哪有这样?一路上小白和萧楠都把我伺候得好好的,一点苦都没吃。那漠北虽是塞外,但是人情风俗都豪爽大方,我在那里过得很好。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们去那儿住上三五个月,你们也会喜欢那儿的。”
看到她明媚的笑颜上眉梢都是欢喜,芊淮也真心笑了起来。
彩萼从小就好动,听到漠北有草原,有雄健的骏马,有自由翱翔的雄鹰,有甜腻的糕点,兴奋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明天就收拾行囊启程去漠北。芊淮无奈地摇头,顾七呵呵直笑。
“小姐,那些刺客究竟是什么回事?”芊淮不像彩萼那样一高兴就忘了正事,对她而言,弄清楚刺客的来历比什么都重要。听到芊淮的问好,彩萼才收敛起来,吐吐舌头,坐好。
“那天晚上的刺客委实让人不解,我也怀疑他们是否是别的刺客,趁着宮宴刺杀皇上的,可是……”
声音蓦地一顿,警惕地竖起耳朵探听屋外的声音。用眼神示意她们别动,小心地走到门边,喝道:“谁?”
柔美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翠蝶。“公子,是翠蝶。芊淮姑娘……她们在你房内吗?”
赶紧穿好衣服,贴上人皮面具后,才换上笑嘻嘻的表情打开门,斜斜倚在门框上。“好姐姐,我好久没见她们了,就留她们说些话。”
翠蝶小心地往里面瞧一眼,凑近她耳边低声责备:“公子,两位姑娘可是黄花闺女,要是被别人看到肯定说闲话。如果要收房,也得过几天,这么急你说下人都怎么看两位姑娘?而且,还两位一起……”
看到翠蝶微微泛红的脸,顾七忍住笑,认真地点头赔不是,保证明早天不亮就把她们送回去。翠蝶走后,回到房里三个人笑成一团。
芊淮心细,给顾七月兑下面具时,见到她眼底的疲倦甚浓。“小姐,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以后我们多得是时间慢慢说。”
彩萼欢乐地滚上软塌,还把芊淮的被子都抱过来。
“别忙了,都到床上睡吧。以前我们都是这样的,想想都觉得很怀念。”芊淮和彩萼相视一番,都笑着将被铺移回床上。
顾七扑向她们,嘴里低低地戏说着花楼嫖客的秽语:“好美丽的姑娘啊,从了本大爷吧。**一刻值千金呐!”听到她们娇俏的笑声,她才哈哈大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
好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舒坦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两颊,满足地展颜一笑。
“小姐可醒了,还说把我们送回去呢,这都日上三竿了。”彩萼打趣她。
芊淮把衣袍都端到床边,待顾七洗刷一番后,将袍子给她穿上。男子的服侍相比女装实在是简单多了,所以顾七一个人也能穿好,以前在皇宫里,没有婢女帮衬的话,她还真的穿不好宫装。
翠蝶早在厅里准备好餐点,白晓和萧楠都已上坐。
见到顾七,白晓挑眉笑言:“我还以为你是‘**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我练了一个时辰武功,还耍了一套剑法,萧楠也外出采药回来了,你现在才起床,真是不得了。”大方地接受他的打趣,顾七下巴一扬,亲密地搂了搂两位美人的肩膀,“怎么?嫉妒本公子得如此娇花美眷?”
萧楠温润一笑,将盛好米粥的碗递给她。“吃点东西养精蓄锐再吵嘴会比较精彩。”清冽的嗓音像夏日透心的凉水,听着很舒服。
白晓耸肩,“得了美娇娘可也别忘了今天约了宋家大公子。”
“想忘都不敢忘。”撇撇嘴。宋家是世代在苏南扎根,虽然有子孙出仕入伍,但是宗家还是以经营商业为主。现任当家乃是宋老爷,年逾六十,他的大公子为人处事圆滑,最懂左右逢源,颇得宋老太爷遗风。现在宋家可谓苏南的三大首富之一,就连七公子也有很多生意需要与他们合作。
苏南的文人骚客笔墨渲染最多的,当属南湖。
南湖依仗重峦叠嶂的碧峰,四时景色各异,皆有醉人心魂之美。湖上大小船只近百艘,彩色流光的画舫里时时有美妙的琴声歌声相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要是夜晚,点上灯火,点点朦胧迷醉的光晕笼罩湖面,凭空多添了几分纸醉金迷的奢靡。
今日天气甚好,平静的湖面偶尔有波纹荡漾,一艘约莫四丈高的楼船止于岸边。船上粉带飘摇,约有奢靡之感,但是雕栏画壁中又隐含几分古典淡雅,外檐悬挂着精巧绝伦的琉璃明灯,虽没有点亮,可是骨子里的秀气却直抵人心。
由下人领着上船,平稳的船板如履平地,越过船头的夹板行至中舱的轩厅,雕花窗框很是古朴,简单却显现高雅。撩开流苏垂帘,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
里间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五官平淡,惟有一双黑眸炯炯有神,给白皙的脸抹上一点光彩。见客人到,缓缓起身微笑启唇:“七公子大驾光临,之延之幸。”
拱手一敬,顾七客气,“宋公子抬举在下了。”
落座后,宋之延为顾七斟了一盏浓香的花茶。商界众人皆知七公子尤爱花茶,因此只要有七公子出现的地方,定会有一杯上好的花茶伺候着。
“七公子,来尝尝这花茶如何。”
顾七半眯眼叹道:“未尝已知是上好的花茶。单是香味就惹人垂涎。”
宋之延单手一挥,手中的纸扇便“哗”地一展。扇子一面提了一首词,字迹看似略为秀气,可是拐角停顿处却刚劲有力,看得出下笔之人极为内敛沉静。
“能得七公子如此赞叹,这盒花茶还请公子笑纳。”说罢,将桌子上一盒茶叶推出。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谁人不懂?顾七咂咂嘴,笑眯眯地推月兑道:“此种茶叶得之不易,在下亦不好如此便收入囊中。”
宋之延一听,微敛起笑容,正色道:“上次之延的提议,不知七公子考虑得如何?”
宋家可跻身苏南的首富之一,原因无他,不过就是作为盐商发家而已。天御皇朝商人的地位可比官员,除了凌都的盐生意归皇商买卖以外,其他地方都有私营盐商,而宋家,几乎垄断了天御南部的所以盐生意。
众人皆知七公子是凌都人,所有有关七公子的美谈都是发源与凌都,因此在凌都的商界,七公子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如今,宋家把瞄头对准北方,想进一步垄断天御的食言买卖,因此,七公子成了他们最想要拉拢的商人。
挑一挑眉,红唇微张吹了吹茶盏,袅袅白气马上迷了眼睛。沉吟片刻,“宋公子也知道在下已经离开凌都了,实不相瞒,在下实在对苏南喜欢得紧,才住了两年便已生了懒意。如要北上扩展生意,在下恐怕没那个心思了,只怕叫宋公子失望了。”
宋之延低下目光,嘴边的笑意不减。
白皙的手指把玩着杯盏,若有所思。良久才说,“之延也料到七公子会拒绝,不过,七公子不妨听朋友一言如何?”
朋友?顾七暗暗皱眉。不动声色地一笑,随着宋之延所指看向门边。
不知何时门已开,立于门口的男子身着镶着金边的玄色锦袍,墨发高束,俊美之中带着坚毅的阳刚之气,黑眸平静无澜,仔细看却发现里面隐藏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