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去涿州,然而涿州之事已经刻不容缓,可是这么大个事儿,各方势力都是又想揽上,又怕处理不当惹得一身腥。故而,在朝堂上自然又是一番挣扎,最终以安王凤清淇自动请命代天巡查,才让涿州之事尘埃落定。
艳阳高照,惠风和日,幽幽深草在微风中延绵至没有尽头,高山前一个精致的石亭耸立,石亭前官道上是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军队,约有两千人。
石亭里,安王凤清淇站在亭内与胞弟十三皇子凤清溪惜别。
“十三弟,有些事儿,能避则避!”凤清淇拍了拍凤清溪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你和二哥亲厚素来超过我,这些年,我只顾着自己往外面跑,忽略了我的弟弟都已经成年。”
凤清淇今日依然是一袭月白便装,外罩一件透明的浅黄薄纱,镶玉的锦带别着一把玉骨扇,一身清爽潇洒,举手投足之间丝毫没有皇族霸气,唯有翩翩浊世的风流无拘。
“七哥才是我的亲哥哥,我心头有数!”十三皇子抬手搭在凤清淇的长臂上,一张与凤清淇颇为相似的俊颜少了一分洒月兑,却多了一分张扬,漆黑的凤目看着凤清淇,“七哥放心,我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的,我亲近二哥,也是敬佩他的骁勇善战。”
“哥哥没有要你避着二哥的意思。”凤清淇回视着凤清溪,“只是你应当知道二哥的心思,他与我们路不同,有些东西,没有比拥有了更加的轻松自在。”
“譬如皇位?”凤清溪目光直直的看着凤清淇。
凤清淇眉尖微微的一蹙,而后幽幽的看了凤清溪好一会儿,才喟叹道:“弟弟,有些事你不会明白,也不知道。打从盛泽七年起,我便知道在父皇眼中,能够继承大统的唯有六哥,不要试图与六哥做对,否则第一个将你铲除的便是——父皇!”
凤清溪猛然抬眼,眸光便的深邃:“七哥可是知道什么?”
凤清淇眼神一闪,突然间有些失神,很快又回过神来。又拍了拍凤清溪的肩膀,而后垂下手:“莫要多问,你只要记住哥哥的话便是,哥哥绝对不会害你。”
“七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凤清溪清爽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意味:“你是真的从不曾对皇位有心思么?”
“不曾。”凤清淇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目光坦然。
“那么弟弟再问你一个问题。”凤清溪笑了笑而后又问道,“如果要娶容华郡主必得皇位,那么七哥也愿拱手相让?即便有一争之力也不愿去试试?眼眼睁睁的看着她下嫁他人。”
“你……”凤清淇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弟弟,突然间,他发现他好像看不透这个弟弟,也不了解这个弟弟了。
“楚淡墨。”凤清溪轻轻吐出这个名字,满意的看到凤清淇眼中的惊愕,“七哥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当年会晤大师的批语‘帝王燕——凤凰命’。”
“人的命数千百变,我从不信当年的批语。”凤清淇冷声道。
“我记得会晤大师为我们每一个都有批语,七哥你是‘红颜劫——簪缨落’。七哥难道不觉得会晤大师的话,正在一点点的成真么?”凤清溪没有顾及凤清淇眼中的怒气,而是继续道,“七哥,当年祖父为大靖付出了多少,而又得到了什么?如今你我身份尊贵,可是却不得不敛起锋芒,你当真甘心么?父皇如此偏心,你真的不在意么?”
“十三弟,这些话出你之口,入我之儿,日后莫要在提及!”凤清淇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弟弟,肃容命令道,“你记住我的话,不要与六哥为敌。”
“七哥,你太让我失望了!”凤清溪推开凤清淇,满眼失望的看了凤清淇好一会儿,才转身拂袖而去。
凤清淇看着凤清溪远去,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内,心中顿然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自请去涿州,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王爷,我们该启程了!”凤清淇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是日中,随行的总兵终于忍不住上前提醒。
凤清淇对他点了点头,抬起头视线越过石亭檐角,看向旭日当空,有侧头看看那幽静无人的小道,唯有轻风吹喣,深草摇曳,一道黯然之光闪过他漆黑的凤目。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锦盒,摇头一阵苦笑后,转身欲走。
“笃笃笃……”急速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刚刚走出石亭的凤清淇猛然的回头,当那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策马奔来,最后在他的眼中扩大,一颗心猛然间狂跳不止。
“安王殿下,抱歉,容华出门是被要事缠住,还好您还未启程。容华才能赶得及赴约,为你送行。”楚淡墨利落的跳下马背,走到石亭内,面上歉然的说道。
“无事,我也刚刚和十三弟分别而已。”凤清淇笑着说道。
只要你能来就好。
“安王殿下,前途凶险你一路保重。”楚淡墨也没有多想,而是从腰间取出一根水晶般透明的一根冰凌针递给安王,“安王殿下,这根冰魄神针交给你,你去了涿州如有需要,带着它去涿州任何一家君记药铺,都会有人竭尽全力助你。”
“你……”凤清淇意想不到的看着楚淡墨,原本喜悦的目光,在看到她依然淡然无波的眼眸时暗了下去。
“容华知道殿下心怀仁义,但还是希望殿下万事以天下百姓为重。”楚淡墨真诚的告诫道。
凤清淇接过那一根冰魄神针,捏在两指间转了转,看着那透明的针在日光下散出七彩夺目的光晕:“神针门的冰魄神针,可号令神针门人为其做任何一件事,普天之下唯有三根。”
“逍遥公子逍遥天下,难道不知道这些?”
楚淡墨一点也不好奇凤清淇知道冰魄神针的真正的含义,她更加清楚凤清淇知道所谓的任何一件事情是没有限度的,哪怕是起兵造反,参谋皇位,只要是手持冰魄神针,神针门都会倾尽全力,哪怕明知道做不到。只因冰魄神针是神针门和神医谷的镇谷之宝,它的用处没有人知道,可是它以为之神针门的无上承诺江湖皆知,也就是因为冰魄神针如此重要,楚淡墨当日才不得不受晋王的要求,毫不犹豫的接下凤清澜。
“容华是因为它才这么急着追上了么?”虽然明知道答案,可是凤清淇还是忍不住要问,心里依然带着一丝丝的期待。
他知道她是一个重诺之人,既然昨日答应了他,要为他送行,那么就不会爽约,来迟了必然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尽管如此,她还是来了,但是看到手上的东西,他知道她不是为他而来。
“嗯?”楚淡墨有些听不懂凤清淇的话。
“阿墨。”凤清淇突然柔情缱绻的注视着她,“我听六哥唤你墨儿,我也想唤,可是被六哥抢先了,那么我便唤你阿墨。”
“安王殿下……”
“阿墨唤我清淇可好?”凤清淇温柔的目光带着一丝丝的祈求。
如果说楚淡墨拒绝不了凤清澜霸道强势的不容拒绝,那么她也同样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满腔柔情。然而,她知道,有些事必须果断干脆的切断。
“安……”
“阿墨,我也有份礼物赠与你。”没有给楚淡墨婉拒的机会,凤清淇抢先一步开口,而后将手中握了一个上午的锦盒递给她。
楚淡墨看着眼前的锦盒,尽管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去没有想要收下的**:“安王殿下,你对淡墨的心意,淡墨心领了,可是有些事情……淡墨已无力允诺,殿下值得更好的。”
“也许有更好的,但却并不是我想要的。”凤清淇说着抓住楚淡墨的手,将锦盒放到她的手中,“阿墨若想我接受冰魄神针,便收下它,否则……”
这样的威胁让楚淡墨分外无语,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墨连一个机会都不曾给,是我不好么?”凤清淇轻声问道。
“安王殿下龙章凤姿!”楚淡墨坦言称赞,“极好。”
“我极好,却入不了你的眼,进不了你的心。”凤清淇唇角绽开,苦涩的自嘲的笑容让人心疼,伤感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她,“阿墨,你可知,这世间最让人心痛的不是‘我不心仪你’,而是‘你极好,我却不心仪你’。”
“安王殿下……”楚淡墨从未有经历过这样深情而又单纯的示爱,他与凤清澜不同,所以一时间楚淡墨有些不知所措。
凤清淇却是潇洒的一笑,猛然间将她揽入怀中,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墨,你记住,我们亲王玉佩不仅仅是我们身份的象征,八块玉佩合起便是大靖开国宝藏所在图,你若拥有三块,即便是父皇也不敢轻易对你不利!”
在楚淡墨惊愕之时,凤清淇已经将她推开,深深的凝视了楚淡墨一眼,凤清淇不再留恋的转身,朝着久候他许久的爱驹而去。翻身上马后还是忍不住再回头看她一眼,才扬鞭策马而去。
这样惊天的秘密,他就这样不计后果的告诉她了!他可知以她的背后的实力,若是再得到这笔宝藏,十年内,她要颠覆大靖也不在话下。难道就为了给她一张免死符,他甚至不惜以家国为赌注?
凤清淇,你的情太深,你的心意亦太纯净,这样的情深意重,又要我如何回报?
楚淡墨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凤清淇的身影消失,一直看到大军最后一个人也淹没在扬起的尘烟之后,也没有收回。
而凤清淇似乎知道那一双目光在注视着他,骑在白马上的凤清淇唇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笑容中有着丝丝的满足。
然而凤清淇的大军才离开十里亭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又停了下来,一切只因站在大路中央那一抹倾世绝雅的身影。
远远地凤清淇便抬手让大军停下,而后自己下面,牵着宝驹走近站在树荫下的凤清澜。
“六哥。”凤清淇唤了一声,而后目光落在凤清澜抬着的一个大木盒,颇有些诧异,“六哥也是来给弟弟送礼的。”
“礼物倒是有一份,只不过这个是物归原主。”凤清澜淡雅一笑,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凤清淇。
凤清淇有些好奇的接过,两手微微搬开盒子,看到里面一件淡紫色的锦袍,顿时恍然大悟,而后抬眼看着凤清澜:“我以为我此时选择去涿州,六哥便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
他此刻走,不过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他知道他的情不自禁只会让她左右为难,带给她更多的困扰。可是要他日日与她朝夕相对却有要装作无动于衷,他做不到,所以,他选择离开。也许退一步,成全了她,也放过了自己。
“七弟,墨儿这一生只会是你的六嫂,而我最不愿的便是对你动手。”凤清澜依然带着浅浅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依然让人如沐春风,可却偏偏又让人心底一点点凉意。
“我只想问六哥一句话。”凤清淇看着凤清澜,目光咄咄,“六哥为的是楚淡墨还是虎啸十三骑亦或是那一句箴言?”
“于我而言,她只是我的墨儿。”凤清澜眼中带上温柔的情意,将唇角的笑意熏染,那刹那恰是春暖花开。
“我相信六哥。”凤清淇点头。
凤清澜低下头取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锦囊:“我知道墨儿定会找你,我不希望墨儿的底牌暴露太多,涿州一行必然凶多吉少,这原本是我为阿九准备的,你同样是我的弟弟。”
凤清淇没有拒绝的接过,捏在手里,对凤清澜道:“六哥,不止我和九弟是你的手足,他们也是,这次的事情……六哥……你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们触碰了我的底线!”凤清澜淡笑不改,可是眼中却泛着冷光。
“六哥……”
“七弟,走好。”凤清澜清润的声音依然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凤清淇看了凤清澜一眼,喟然一叹,转身离去,他知道多说已无意,急着离开,也有不愿目睹这一场不可避免厮杀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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