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虽然转小,可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依然淅沥沥的不停歇,仅仅一个晚上,怀远城外的水已经升高了十尺左右。照楚淡墨的估算,若是这雨还不停,而前方还未找到堵住洹江的办法,不出两日,洪水便会漫上怀远城,将这个怀远淹没。届时,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富顺都会受到或轻或重的潮水侵害。
纵然城门堵得极为严实,可是水依然一点点的渗透进来。此刻怀远连接城门的灌南大街,都已经积起了一层浅水,百姓们外出必然要穿上雨鞋。楚淡墨看到这些,更加的忧心不已。
“不要再愁眉了,近日来你一直愁眉不展,纠得我的心也跟着郁郁难安。”修长细腻的指,带着温热的触感抚上她紧拧的眉梢,清润的声音溢满着丝丝疼惜在她的耳畔响起。
“清澜……”楚淡墨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带着殷殷期待。
凤清澜悠然莞尔,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走进书房的案几后,修长的两指在案几上铺成的地图指点着:“墨儿,你看这图。”
“洹江以北的地势图。”楚淡墨一眼便看出眼前的东西。
凤清澜点了点头,手指从洹江游下,落在北边的某一处,漆黑幽深的凤目闪烁起睿智的星辉:“墨儿,你看这块上林之地,位于怀远和洹江之间,此处居住着几十家渔户。其后有着松江,松江之后便是土质干燥的灌田,灌田之后是一片原野。”
凤清澜的话点到即止,然而楚淡墨却是听明白了,眼前一亮,一扫眉宇间的愁云,掩不住的欣喜道:“清澜,我们只需凿通这几处,便可以将洪水引过去,届时就争取了时间从新筑堤建坝!”
“聪明!”凤清澜看着楚淡墨终于从展笑颜,眼中也多了笑意。
“清澜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我还想不明白,那岂不是愚钝了?”楚淡墨笑着,但是太远看着凤清澜眼中丝丝血红的丝线,不由的心疼的抚上他的脸,“清澜,你辛苦了。”
凤清澜伸手覆盖在她抚模自己脸庞的手,缱绻的笑着:“无妨,等这事儿办妥了,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
“你亲自己去。”楚淡墨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富顺是娴贵妃的娘家,这儿是怀王的势力范围。处处明里暗里掣肘着他们的行事,凤清潾才刚一去洹江主持大局,这边莫城便敢给凤清澜使绊子,要是凤清澜不亲自前去,这件事不知道会被拖延至何时,中间指不定还会出现更多的意外。
“清澜你去监督凿工,我去上林迁居百姓。”楚淡墨含笑道,看着凤清澜动唇似是要说什么,她先一步抬手,两指按在他的薄唇上,摇头说道,“清澜,你我夫妻同心,这儿我们势弱,便要更加小心,百姓无辜。我身边有红袖,不会有事,让聂炎和聂焰也跟着你去,这样我才安心。”
“墨儿……”
“我知道你身边有暗卫,可要防备的事情太多,不要把我当做易碎的瓷女圭女圭。”凤清澜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楚淡墨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言辞坚定道,“你若要翱翔九天,我便必须学会展翅,若是一生都让你带着我飞,你会累,我亦会卑微。清澜,你应该知道,我从不是依人的鸟儿,相信我可好?”
凤清澜凝墨的玉眸氤氲开暖暖的笑意,轻轻的在她按着自己唇瓣的指尖浅啄了一下,而后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应了一声:“好,就依墨儿的安排,我一直都知道墨儿不是站在我身后的娇娃,而是足以与我并肩而立的女人。”
说定后,凤清澜便立即带着人,亲自点好凿路的人手,赶往上林松江之上引水。而楚淡墨也带着红袖同时赶往上林松江之下,说服那些久居于此,却不愿离开的百姓。
“上头的谕令已经下来了,要你们三日内必须搬离此处。否则一旦松江被凿通,大水发下来,淹死了你们,可别怪老子没有知会你们!识相的,你们就乖乖的卷铺盖走人。”
楚淡墨是借着凤清澜的掩护,悄悄的赶往此处的,所以没有人事先知道身份娇贵的容华郡主会亲自来这样偏僻荒凉的村庄。故而,她一来到此处,便看到最真实的一面。
一身着华丽的蚕丝斗篷的男子趾高气昂的站在村长院子的亭子内,他的斗篷随风晃动间,楚淡墨清晰的看见了那属于九品知郡的官服,他右边是一脸尖嘴猴腮的师爷,左边是长相粗狂的衙役头粗着嗓子对站在亭子外面,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百姓吆喝道。
而亭子下面,还站着五个精壮的衙役,他们个个环抱着双臂,下巴高昂着,眼睛都朝着天上看。站在院子里只有百余人,应该是着上林村全部的渔民。渔民最前方站在的穿着稍显体面的中年男子,男子身上带着点点书卷之气,看起来是一个正派之人。楚淡墨隐隐猜到,这个人便是上林村的一村之长——林慕。
“苏大人,这现在四处都阴雨绵绵,洪水肆虐。上头要我们迁居,说是为了引过大涝,这些我们能理解,但是上面既然为着百姓着想,就应该也想到我们,这要我们迁居到何处?还请苏大人指示。”林慕本想上前说明白,但是他才走了两步,便被站在停下的几个衙役冷哼声吓退了几步。却依然保持着应有的礼数。
“哼。”听了林慕的话,站在停内的苏大荣不阴不阳的笑了,“你们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这是容华郡主下的命令,沁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容华郡主生母出生之地,沁县百姓自然能让容华郡主上心,你们有这等福分?本官奉郡主之命,冒着风雨前来知会你们,已是郡主仁德,还想肖想其他?痴人说梦!”
这一刻,楚淡墨终于知道,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何却三日都没有办好,原来他们就是以这样的理由迁居百姓。她的娘亲出生在沁县,这事儿怕是她的外祖母都快忘记了,这些人倒是记得清楚,而且倒还有这样的一个理由给她扣脏帽。
“怎么能这样?沁县的人是人,难道我们不是人么?”
“就是就是,就因为郡主的母亲出生在沁县,郡主便可以纡尊降贵去沁县治瘟疫,为了沁县百姓牺牲我们?”
“如今这样的局势,要我们搬离故居,已是对我们不公,现在还不为我们安排住处,这不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么?”
“容华郡主这般做无疑是草菅人命,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我们不服!”
苏大荣的话很快便激起了民愤,然而正是他要的结果:“你们这些贱民想造反么?本官已经奉郡主之命将上林村团团包围,限你们两个时辰内搬离上林村,否则以妨碍公务为由,格杀勿论!”
苏大荣的话音一落,五个环臂抱刀的魁梧衙役也适时的拔刀。刷的一声,明晃晃的大刀亮在渔民的眼前,把渔民吓的不由的退下几步,只能敢怒不敢言的看着苏大荣。
苏大荣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轻蔑的看着他们笑道:“容华郡主乃是圣上钦奉,命妇之首。又是睿亲王未过门的王妃,身份何其尊贵,郡主生母降身之地自然也非同一般,你们要怪便怪自己的命不好,没有出生在一个好地方。”
“你——”
“听苏大人开口闭口都提到郡主,苏大人似乎很是了解郡主?”林慕愤怒的话,还没有开口,清淡动人的声音划破雨帘,先一步响起,那声音淡淡的,却天生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引得众人不由自主的望去。
这一看之下,所有人眼中都是一片惊艳,那烟雨蒙蒙之中。那一袭白衣无华的女子,静静的站在那儿,她的容貌虽不是绝色,但是对于这些生长在偏远之地,见识浅薄的渔民而言,已经如同天仙下凡一般美的不可方物,美的难以形容。还有她那与生俱来的高华凛人的气势,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膜拜之情。即便是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绝色无双的美人,却也分不去她分毫光芒。
“本官乃朝廷命官,自然是能够时常目睹郡主的芳容!”苏大荣目光发直的看着楚淡墨,眼中不无亵渎之意,但是说话间,仍然改不了那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对着楚淡墨说话时,眉宇间更是多了一分炫耀和一分骄傲,那架势就好似他俨然代表着郡主。
为楚淡墨撑着伞的红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正欲出手教训这个败坏她家小姐名声的杂碎时,却被了解她脾气的楚淡墨不着痕迹的拦下。
楚淡墨缓步上前,一步步的走过了刚刚回神的渔民之间。提着裙摆,走进停内,几个衙役早已经被楚淡墨的气韵,红袖的容颜迷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有阻止。
“哦?如此说来,大人您便是故意欺压百姓了?”楚淡墨站在苏大荣的面前,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这样极淡的眼神背后却有着极重的寒气,以及正在酝酿的杀气。
苏大荣被楚淡墨这一看,顿时背脊莫名的发凉,不由的脚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在他身后的师爷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站稳的苏大荣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纵然底下的百姓不明所以,他丑人心思作祟,也觉得外面的百姓在暗自嘲笑他,于是恼怒的瞪着楚淡墨,厉声高喝道:“你是什么?闯入此处有何目的!”
楚淡墨缓缓的在小亭内的石桌上坐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倒是红袖冷冷的说道:“我家小姐的身份,你是不要知道的好!”
“放肆!”苏大荣原本就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横行霸道了十几年,加上他与莫家沾亲带故,就连附近几个大县的知县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何曾有人这样倨傲的对待他?这会儿红袖这个明显是侍女的下人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他怎能不怒,故而他伸手指向楚淡墨,“你这个妖女,你……啊——”
苏大荣怒喝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便是冷光一闪,随后是艳红的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等到他回神时,那种让娇生惯养的他疼的生不如死的剧痛让生不如死。等到他看到他断了的手指时,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大人!”
“你们竟然敢行刺大人,还不快将这两个刺客拿下!”衙役头一把扶住晕倒的苏大荣,师爷便立刻高声呼道。
站在亭外的几个衙役,立刻挥着大刀冲了进来。亭外的百姓还来不及惊叫出声,一抹红影在所有人眼中快如闪电的一闪,等到红袖再回到楚淡墨的身边时,不过眨眼的功夫,然而那些衙役包括衙役头都已经被踢出了亭外,倒在地上唉声惨叫。
“你……”师爷见此,便知不好,还想在大吼几声,将村外的衙役吼进来,接过红袖一个闪身站在他的面前,一面金光闪闪的小巧令牌便立在他的眼前,那是一面鎏金雕着翎羽的金牌,上面刻着两个晃人眼球的大字“容华!”
作为师爷,自然知道的不少,这内皇家身份的象征物自然要铭记于心,所以只是一眼,师爷便知道坐在那儿云淡风轻的楚淡墨真正的身份,瞬间两股颤颤,汗如雨下,抖着唇噗通一声跪下,哭着叩拜道:“小的上林县师爷周德春叩见容华郡主,郡主金安!”
亭外的渔民见到这番景象,稍稍聪明一点的便知道其中缘由,于是也不顾地上积水,便要跪拜。
楚淡墨却先一步抬手道:“你们无须行礼。”
楚淡墨细心的体谅,让渔民的心中一暖,原本心里的那一丝不甘于激愤也瞬间消失殆尽,纷纷躬身:“多谢郡主恩典。”
楚淡墨见人不多,亭子又是一个长亭子,虽然会显得拥挤了点,却足够容纳所以的人,于是开口道:“外面雨大,你们都进来吧。”
渔民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们看来,楚淡墨的身份何其的尊贵,那样的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愿意与他们这些下等平民同一个屋檐?
楚淡墨将他们的迟疑看在眼里,目光扫过他们一个个,因为站在雨中太久,已经湿了的草鞋、裤脚和一摆,便再道:“你们都进来吧,这样也方便本宫问话,这雨隔着,本宫也看不清你们谁是谁!”
这一次,楚淡墨的话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传入他们的耳里。他们仍然是不敢进去,但是眼底却含着点点雀跃,划过一股股暖流。百姓就是如此的容易满足,一点点关怀便足可让他们感激涕零。
林慕作为村长,看着楚淡墨的神色不是作假的对他们施恩,于是便鼓起勇气,第一个走进亭子里。
渔民看着林慕进了亭子,楚淡墨不但没有嫌恶,反而含笑对他点了点头,眼中还有着丝丝的赞赏。这下子渔民们都鼓足了勇气,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走进亭子里。
等到所有人都站在亭子里后,楚淡墨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跪在她脚边,一直瑟瑟发抖的周德春,而后落在欲言又止的林慕身上:“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要你们迁居搬离此处的确是本宫的意思。怀远城外被水围困,若是不将水流引开,不止是怀远,还会有更多的县城受到洪水的侵害,万般无奈之下,本宫只好如此做,还请诸位体谅。”
“郡主殿下,您的意思,小的都明白,只是我们日后的居住……”林慕看到楚淡墨虽然面上有些冷淡,实际上眉宇间极为亲和,于是也就装起胆子把心中的忧虑说出来。
“这个你们放心,本宫已经在怀远为你们安排了住处,为了弥补们的损失,本宫也已经向朝廷言明,所有迁居的百姓渔户都会得到朝廷补贴的二十两白银。”楚淡墨淡淡的说道。
然而她这一句话,瞬间让所有的渔民眼睛闪闪发亮,他们身在此处,靠在打渔为生,生活虽然温饱不愁,但是二十两白银对他们大多数人而言,一生都不会有的积蓄,原本以为搬离了,他们还有愁着以后如何补贴家用。这会儿搬离了此处,便可以得到如此丰厚的补贴,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多谢郡主体恤!小的立即带着他们,跟着郡主迁居!”林慕自然也是激动非凡,立刻感激涕零的对楚淡墨说道。
“不急。”楚淡墨却抬手阻止了林慕的行动,接着道,“你们常年以打鱼为生,应该比一般人更懂的水利之事,你们可愿意去松江上游相助睿王殿下,一起疏通水道,早一日解救被水困的百姓?”
这才是楚淡墨坚持亲自前来的最终目的。既然怀远之中的人靠不住,那么她便自己找靠得住的人!
百姓们听了后,大家面面相觑的迟疑了。
楚淡墨见此又道:“朝廷自然不会让你们白出力,必定还会有奖励分发给大伙儿。”
所有人的想了想,而后林慕代表大家对这楚淡墨躬身道:“郡主,朝廷给了我们补贴,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了,郡主身份尊贵,为了百姓可以不辞劳苦,亲自赶来这里见我们,我们又怎能辜负郡主的期望,郡主放心,林慕保证一定带着乡亲们前去竭尽全力相助王爷!”
听了林慕斩钉截铁的担保,楚淡墨终于轻松而又愉悦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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