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淡墨带着林慕等一百多名渔民,带起了干活儿的工具,没有知会凤清澜便来到了上林松江上游。
斜雨霏霏,打在湍流的江面上,旋起一朵朵水花,但很快便被急流冲淡。黄浊的江水和雾蒙蒙的天空几乎成了一色,远处的山峰早已烟波水雾笼罩,哗哗的流水声将雨声淹没。
楚淡墨远远的便看到那样独特的凤清澜,他已经褪去了华丽的外袍,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和雪白的亵衣,衣袖掳至手肘,裤脚撩之膝盖,拿着锄头,与百姓们一起奋力的挖着,纵然头上戴着斗笠,然而衣襟也几乎都已湿透。额头上滴落的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尽管如此,他的一举一动皆是那般的优雅与醉人。
“清澜。”楚淡墨的声音不大,在河水泛滥的松江,几乎淹没在了滔滔水声之中。但是凤清澜就是感应到了,他抬起头,唇角一弯,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身边的人,一步步踩在江水中走上来。
“墨儿,你怎么回来此?”凤清澜见到楚淡墨自然是欣喜的,可是看着她裙裾浸湿,乌黑的秀发上散落着点点雨珠,在江风中,看起来那样的单薄,眼中便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拉着她往一边走,来到一个高高的梧桐树下,伸手将自己雪白的衣袍取下,为楚淡墨披上:“墨儿,让红袖和你一道回去而,这儿风大地湿易伤身。”
“清澜,我给你带来了一百人。”楚淡墨间凤清澜眼中只看到自己,甚至忽略了她带来的一百多人,不由的有些无奈的拉着他,慎重的介绍一边,“清澜,这些便是上林村的渔民。”
“参见睿……”
“此处多有不便,无需行礼。”林慕等人正想给凤清澜行礼,便被先一步洞察的凤清澜给拦下。凤清澜伸手亲自抬起欲跪的林慕,心里明白楚淡墨带他们来的用意,于是道,“有劳你们了。”
“王爷此言,折煞小的等人了。”林慕立刻虚心道,“王爷放心,但凡是小的等人能出上力的,必定竭尽全力。”
“好,那就动手吧!”凤清澜伸手重重拍了拍林慕的肩膀,蓦然朗声对着正在奋力挖凿的其他百姓道,“将士乡亲们,上林村的乡亲们深知我们的困境,如今雪中送炭,你们都是大靖的子民,就应当同甘共苦!本王和容华郡主也会一直陪着你们,知道我们一起渡过这场浩劫!”
凤清澜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时候,极是激励人心。看着身份尊贵,丰神俊朗的他不辞劳苦,与他们一起做着这些粗重的下人活儿,所有的百姓和将士,都信心倍增,也更加的不敢懈怠。再加上林慕等人对江河水土的熟悉,将所有松弛的土地找出,勾出了一条最快、最简单、最省力的通经。
列出的六道关卡,只花了三个时辰便已经合力打通了五处,最后一处是松江连接洹江的堤坝,只要打通这一处,洹江积累的水便会冲破下来,只是这最后的一处堤坝两边河水都十分的汹涌,打通之人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被大水冲破而去。所以,看着这一点,许多已经累了一整天之人都有些犹豫了。
“这堤坝是由极为坚固的松岩石铸成,其坚实程度实非尔等可以想象。”河岸上,凤清澜站在所有的面前,将自己心中已有的那排道出来,“我们分上三批,聂炎带着第一批去,一定要将围绕堤坝的铁索凿断;聂焰带着第二批,务必要保证堤坝出现裂痕,本王做第三批,最后凿通堤坝!”
“清澜!”
“王爷!”
听到凤清澜的安排,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因为,这无疑是将最危险的事情留给了他自己。
“王爷,我们渔民熟悉水运,也颇能凫水,最后凿通之事王爷就交给我如何?”林慕第一个上前对着凤清澜毛遂自荐。
“是啊,王爷,俺自娘胎起,就很水作伴,这事儿还是交给俺们吧!”
“对对对,王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凿通堤坝!让洪水流下去。”
“王爷,您和郡主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见过最好最善的贵人,咱们舍不得您去冒险,咱们皮糙肉厚,还是让咱们去吧!”
“……”林慕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响应,所有人都抢着要去最后一道,皆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凛然模样。
凤清澜的目光划过每一张被雨淋湿的脸,看着他们眼中真挚,他由心感到一股暖流再浮动,然而他唇角微微的扬起,用不容拒绝的口吻:“你们的心意本王心领,然,你们都有家室,或是父母双亲,或是妻子儿女,你们若有三长两短,要你们的亲人如何自处?此事就这般定了,聂炎带人去!”
聂炎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道:“王爷,聂炎虽然功力不比王爷,可打通堤坝尚不成问题,聂炎自小孤儿一个,并无家室,王爷您不同,您是小姐的未婚夫婿,您若有闪失,要小姐情何以堪?”
“墨儿。”凤清澜没有反驳聂炎的话,而是将那隐含着千言万语的温柔目光投射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淡墨身上。
楚淡墨抬头,隔着细雨纷飞,依稀间,他的容颜有些模糊,然而他那是深海波涛般澎湃的柔情双眸,却是那样清楚的映在了她的水瞳之中。她没有说话,而是一步步的上前,走到凤清澜的身边,直直的站在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楚淡墨水眸中,淡然无波。凤清澜的凤目中,情潮汹涌。然而,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明白彼此的眼底的话!
忽而,楚淡墨对凤清澜展颜一笑。一边伸手轻轻地为他放下衣袖,一边将目光移向聂炎:“聂炎,按王爷的吩咐行事!”
“小姐……”聂炎几乎以为他自己听错了,猛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淡墨。他想不到,世间会有一个女子,能够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去以身犯险,而不但不阻止,反正支持。
“聂炎,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楚淡墨淡淡的看着聂炎一眼。
聂炎纵然不太了解楚淡墨,但是他却极是了解楚玉熙。他们也不愧是亲兄妹,动怒的前兆都是如此的相似。透过对楚玉熙的了解,聂炎知道楚淡墨的决定他改变不了,再多说也无意。于是只好拱手领命,带了一半的人,下水去凿堤坝。
而令一半的人则是拉着下水之人捆在身上的绳子,以防突然涨潮,或是什么意外,可以及时的救人。
凤清澜站在岸上,将楚淡墨紧紧的搂在怀里。看着她虽然理解了自己的做法,却仍然隐退了眼底的暖意,便揉捏着她的小手:“墨儿,相信我,不会有事!”
“你若有事也无妨,在世人眼里,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若你有事,我便将终生另寄他人便是。”楚淡墨冷冷淡淡的说道。
纵然明知道她不过是在与他说着赌气之言,然而听着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要另嫁他人,着实让凤清澜漆黑幽深的凤目一沉,眼底升起了怒意,要不是场合时间不对,他定要好好的跟她算算账,让她敢兴起这样的念头!看来这一次大水之事解决后,他的尽快将怀中的小女人变成自己的女人,看她还敢胡思乱想。
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气之言,而将某个男人的占有欲和兽性激起来的楚淡墨,感觉到那一双搂着自己腰肢的手越来越紧,好似要将她的腰勒断一般,让她的肋骨都生疼,不由的皱眉抬头怒瞪着凤清澜:“松手!”
凤清澜听着小女人的怒喝,才缓缓的回神,而后微微的放松了力道,却就是不松手,俯首在眼前这个就会惹怒他的口是心非的小女人耳边,温热的气息扑进她的耳蜗,那温柔又暧昧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楚淡墨难以忽略的邪气:“墨儿,等这事后为夫再跟你好生算账!定要你知道,谁才是你的男人!”
如此露骨的话,如此明白的意思,楚淡墨纵然未通情事,却也能够明白凤清澜话中的含义,顿时两颊飞霞,不知是不是他靠得太近的缘故,楚淡墨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瞪圆了一双美目,狠狠的看着笑得一脸暧昧又得意的他,修养极深的楚淡墨,硬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最后只是重重的踩了他一脚,低叱一声:“无耻!”骂完,转身就错开他,走到他的身后。
“哈哈哈……”凤清澜看着楚淡墨粉嘟嘟的小脸,脸色又是羞涩,又是愤怒,却偏偏发泄不出来的样子,顿觉万分可爱。不由的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甚至是覆盖了江河怒涌的声音。
楚淡墨背对着凤清澜,听着他放肆又愉悦的笑声,更是恼到了极点,她努力的吸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爆发。
偏偏凤清澜这会儿是逗她逗上了瘾,两步一个上前,就从身后将她再度揽入怀中,头搁在她的肩头;“墨儿,何时为我生个孩子?”凤清澜说着,还将他不规矩的大掌贴上楚淡墨的小月复。那架势,就好似楚淡墨此刻月复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一般。
楚淡墨与诸葛旭半年夫妻,却因着种种原因,如今还是黄花闺女。凤清澜如此之举,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恼羞成怒。自然楚淡墨更是其中脸皮最薄之人。她眼中羞恼一闪而过,唇角却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转身看着凤清澜。
凤清澜看到这样的楚淡墨,心不由得一个咯噔,正想跳开时,已经晚了,他只感觉楚淡墨柔软的小手在他的按住她月复部的大掌上亲亲的砰,顿时手便一麻,一种酥软无力的感觉袭遍他整只手。
“娘子,你要谋杀亲夫?”到了这个时候,凤清澜依然抬着起头,漆黑幽深的凤目无辜的看着楚淡墨,委屈的控诉。
“你——”楚淡墨面对着这样的凤清澜,委实招架不住。
“王爷,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时,聂焰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毕竟他们都不愿意打扰到凤清澜和楚淡墨,然而,不知道何时起雨越下越大,若是不早点完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楚淡墨听到声音,被凤清澜挑起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上前执起凤清澜的手,轻轻的揉了揉,凤清澜的麻木的手,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小心,我等你。”
凤清澜在楚淡墨的掌心上动了动手,而后反握住楚淡墨的手,抬起来,倾身在她的掌心落下轻轻的一吻,没有说任何话,便转身朝着江河走去。
楚淡墨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进江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动了动唇,想要唤住他,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看着他站在江边,套上粗大的绳子,而后足尖一点,人便轻盈如鸿羽一般飞跃过波涛如怒的湖面。由于此刻的雨突然下的太大,凤清澜飞跃而去后,楚淡墨便看不太清他的身影,这样让她不由的更加的担心。她有心走到近处,可惜近处都是一个个用粗绳拉着凤清澜的百姓,她越不过去。
依稀间,她只听得见江水澎湃怒号的声音,而后便是猛然的一个惊雷般的咋想,无数的水花飞溅而起,水花飞落间,楚淡墨模糊的看到他矫健的身影,知道堤坝必然已经被凤清澜摧毁的楚淡墨,悬着的心就要放下时,她猛然将看到上方一个巨浪翻滚而来,正好如同利剑一般直直的朝着那模糊的身影劈下。
瞳孔倏地放大,里面溢满了惊恐,楚淡墨嘶声大叫:“清澜!”
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惊到了拉住粗绳的所有百姓,林慕第一个看清,当下高声吼道:“快,快用力将王爷拉回来!”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使出了所剩下的全部力道,然而,这是下面的松江也是一个巨大的浪朝着百姓们翻滚而来。
红袖警觉,立刻拦住楚淡墨,一个纵身后退数百步,险险的月兑离的大浪的袭击,可是等到两个大浪退下,两个江溶合成了一个江,只有哗哗急流涌动,楚淡墨跑回去,看到的是大多数百姓被巨浪拍打昏倒在岸上,而他们手中牵着的绳索也已经被大浪翻了上来,绳索的尽头,是断裂的痕迹。
楚淡墨看着绳索,有焦急的把目光移向湍急的河流。看着澎湃的河水,大雨淋湿了她的脸,虽然模糊了她的视线,却除了河水,她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她心心念念之人。
看不到方才还在与她嬉戏言笑之人。
看不到那个要她等他之人。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情的江山。她想歇声嘶吼,却发不出声音;她想纵声大哭,却落不下眼泪,最终大脑一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楚淡墨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这三日她一直做着一个梦,在梦里她与凤清澜相携行船游湖,行至湖中时,那湖水突然冲天而起,行成了一张巨口,巨口猛然的咬向他们,凤清澜将她一把推上岸,她跌到在岸边,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的被湖水淹没,却叫不出声来!
这三天不仅雨停了,就连绿扶和凤清溟都已经赶到了怀远。楚淡墨从噩梦中挣扎出来,虚弱的睁开眼,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守在她床头的绿扶。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时刻注意着楚淡墨的绿扶见她醒来,高兴得不得了。
楚淡墨却是猛然坐起身来,丝毫不顾及那初醒的晕眩,抓住绿扶的手腕急切的问道:“清澜呢,告诉我,清澜呢?”
绿扶眸光闪动,错开楚淡墨焦急的目光,侧身将一旁的药端起来:“小姐,您先把要服下,绿扶再慢慢与您细说。”
“告诉我,清澜在哪儿?”楚淡墨突然冷静下来了,目光冰冷的看着绿扶,那威严的目光容不得绿扶有半点闪躲。
“小姐,王爷现在还未找到,不过小姐放心,九爷和十四爷已经调集了富顺全省的兵力去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害怕楚淡墨伤心和胡思乱想,绿扶立马安慰道,“王爷福大命大,自有上苍保佑,小姐放心。”
然而,出奇的楚淡墨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他当然不会有事,他若敢有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
说完后,楚淡墨从绿扶手中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药喝下,而后闭上眼睛休息。她需要体力,她需要尽快康复,才能去寻他!
他不会有事,他只是正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她,等着她去找他。
这样安慰着自己,提醒着自己,楚淡墨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绿抚见到这样的楚淡墨,深知楚淡墨脾气的她,除了疼惜外,也被无他法,唯一在心中默默祈祷凤清澜无事,否则她相信她家小姐一定会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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