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了和堡里大夫约定时间的半个时辰后,厉君桓才乔装打扮,姗姗来到。
等在大厅里的仆役们见到他的眼角含著笑意,立刻心知肚明,不由得在心里偷笑。
看堡主那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任谁都料得出刚刚在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
唉!这种事在堡主成亲后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仆役们也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更喜欢和刚“那个”过后的堡主共事呢!因为,此时堡主不会板著一张脸,偶尔还能在他的眼底瞧见愉悦的神色。
其实,堡主待他们这些下人们算满不错的,只是,长年面对堡主那冰冷的脸色,他们总会不由得感到压力颇重,这情况一直到堡主突然带回来一个姑娘为止。
是的,所有的奇迹只因堡里来了一个天真无邪又可爱的无茶姑娘!
他们无法确切的指出堡主夫人究竟和一般的姑娘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可爱甜美的就像大夥家里的妹子或者是女儿一般,不仅没有心机,还很好相处。
原本他们还担心堡主会娶回一个难以伺候的千金小姐,没想到,打从无茶姑娘对他们露出无邪的笑容,又对他们嘘寒问暖后,大夥便心悦诚服的接受这个可爱的堡主夫人,再也顾不到她是否少了那么一点当堡主夫人的架式。
而堡主脸上的寒冰,也因为无茶姑娘的到来而融化了。他们还曾在堡主和堡主夫人两人私底下相处时,听见堡主那开怀畅快的笑声呢!
菩萨保佑,才让大夥得到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夫人!
众人恭敬的向厉君桓哈腰道:“堡主!”
一向不重形式的厉君桓只是轻轻挥手,算是做了回应。
等在一旁的管事先开口报告。“堡主,前头三里远的小村庄又来了好几家避难的灾民,听客栈掌柜的说,其中几名还染上了风寒,满严重的,听说病了好几天了。”
“除了风寒外,没再带来其他的病了吧?”这才是厉君桓担心的。
“还不能确定,因为,大夫实在忙不过来,还没有办法分神去注意到这批新来的灾民。”
厉君桓点头。“那我们今天便先到这个村去看看。大家记得,千万别暴露了身分,还有,要是见到灾民有了风寒以外的疾病,一定得小心谨慎处理!”
“小的明白!”众人齐声应和。
厉君桓相当在意这件事,隐瞒身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最令人担心的是,灾区里随时可能爆发严重的传染病,若不早先遏止,等到疾病传染到戟天堡中再来解决,那就太迟了!
他一待分配完工作,便示意大夥悄悄从城边的小门离去。
厉君桓离开书房好一会儿,无茶才疲惫的起床,懒懒的整理好衣著,她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般的溜出书房。
她才一步出书房,便发现天上积了些许的乌云,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
“小绿!”无茶唤来贴身小婢。
小绿立刻从偏廊里探出头来。“夫人!”
“君桓他们出门了没?”无茶看了看天色。“好像快要下雨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纸伞?”
“啊!堡主他们没带。”小绿刚从仓库那里忙完回来,自然知道厉君桓一行人带了些什么,又没带什么。
“那赶紧差人去拿伞,我先到前头叫他们等一等。”她担心他们会被雨淋湿了,慌忙的吩咐小绿。
对了,顺便帮君桓带一件披风,免得他淋到雨,受了风寒……
无茶冲回卧房拿了一件披风,踩著碎步跑到小门前。眼望著厉君桓一行人已整装上马准备出发,她连忙加快脚步。
“君……桓……”
就在无茶跨出小门,正想抬手阻止车队前进,她的眼角赫然瞥见一名衣著狼狈,好像已饿了好几天的中年男子,手握了一把刀,正想要刺向蹬上马背的厉君桓!
“不……”
在电光石火间,无茶尖叫一声向前飞奔,手上的披风直直的往那男子的背上掷去;男人大吃一惊,眼角瞥见有人往他的方向奔来,他下意识的将手中握著的利刀往前一刺——
当两人的眸子相对,无茶惊讶的发现那男子的眼里竟然含有那么多的恨竟,而尖锐的刀锋同时没入她的身体里!
那男子呆愣的拔出刀子。
血,突然从无茶的身侧如涌泉般流出。
这一幕彷佛慢动作一般进行著,因无茶尖呼声而回过头来的厉君桓立刻从马上跃到无茶的身边,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不!”
厉君桓愕然的望著她还来不及痛呼出声,人便瘫软下来;而行凶的男子一见到行刺失败,仓皇的往反方向逃走。
“刺客逃了,快去追!”
场面在这一瞬间全乱了,几名眼尖的护卫连忙出声示警,一旁的随从立刻起身去追赶逃走的刺客,而厉君桓的全副心神都在无茶的身上!
“茶儿!”
飞身而至的厉君桓只来得及扶住无茶,她原捂住下月复的手拉著他,暗红色的血迹瞬间沾染上了厉君桓雪白的衣袖。
暗红色的血,这刀子有毒!
“活捉刺客!他的刀上有毒!”厉君桓大声吼著,任凭鲜血染遍了他的衣裳也浑然不觉。
他惊慌的伸出大掌想要捂住不停从无茶身上流出的血,他那原本一向冷静的眼眸,瞬间染上宛如噬血般的光芒。
“快!快叫大夫马上进屋子里去!”
听见“大夫”两个字,无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睁大涣散的眼望著他,苍白的唇瓣只来得及对他吐露一句——
“君桓……救救孩子……”
说完话,紧揪著他的衣袖的手突然松开。
只留下厉君桓嘶哑的呐喊,和所有的人惊慌失措!
拥著已然昏厥的无茶,厉君桓一路踹开碍事的门扉,将她抱入鹰坊。
他先封住无茶周身的大穴,被人半推半拉赶至的大夫随即被人仓皇带到。
厉君桓退开身,让大夫可以仔细帮无茶止血疗伤,可他仍一直在她身边,轻声唤著她的名。
“主子……您要不要先换件衣?”小童瞧见主子身上怵目惊心的血渍,连忙出口劝道:“夫人这里有大夫他……”
他手一挥,怒声斥道:“多事!这是什么时候,我哪还有心情管我的衣服!”
小童吓得脸色一白,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多吭一句。
厉君桓知道小童也是一番好意,可是,现下无茶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他哪还有心情去管他衣服上的血渍斑斑?倘若这一身血渍可以换来无茶的无恙,即使要他穿这衣裳过一辈子,他都无怨无悔!
看著大夫割开衣裳,露出她那鲜血淋漓的刀伤,他的心彷佛被人绞扭著般的发疼。
倘若可以,他宁可现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他,而不是茶儿啊!
只是这“倘若可以”已经来不及了。
“茶儿,别怕,有我在这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握著她冷得发颤的手,厉君桓嘴里虽然说得如此肯定,可是当他瞧见她那因失血过多而越显苍白的脸色,他的俊容也不禁跟著慢慢变冷。
不会的!小茶儿!你一定不会有事!你不能有事啊!
大夫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血给止祝他擦了擦冒汗的额头,赶忙又执起她的手把脉。
还好,好在堡主有先行点穴,免得毒性到处流窜,不过,夫人怀有身孕,这点穴的时辰不宜超过六个时辰,免得伤害到夫人肚中的胎儿和她自身的安全。
“大夫!茶儿她怎么样了?”
厉君桓盯著大夫直问著。
“夫人伤口的血是止住了,可咱们得赶紧解夫人身上的毒。堡主,若是能找到下毒之人取得解药是最好,若不能,老夫会尽力在六个时辰内分辨出夫人所中之毒,并调出解药来……可若过了六个时辰,恐怕就……”大夫一脸凝重。
万一?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个万一出现的!
“我明白了,那请大夫试著解毒,我现在即刻去捉拿刺客,拿到他手上的解药!”
厉君桓话一说完,连忙飞身冲出大门。
山崖边
“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手执著刀,衣衫褴褛的刺客被戟天堡家仆逼得跑到山崖边。
他本以为只要刺死戟天堡堡主,他们这一群可怜的灾民便能顺利进入戟天堡,他那身染重病的妻子和儿子便能得到良好的照顾,却万万没想到,他伤的人却是厉君桓的妻子!
他千算万算,还是巧亏一篑,被那个婆娘给坏了大事。
小狈子的娘、小狈子,我先走一步了!
刺客一转身,在一干追兵的惊呼声中,纵身便想往崖下跳!
却被及时赶到的厉君桓揪住他的衣袖,一甩手,把他丢向一旁。
一干随从立刻架住他。
刺客瞪著近在眼前的厉君桓,立刻刷白了脸,听人说戟天堡堡主厉君桓面容俊美但却冷漠无情,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一双燃著怒火的眼瞳像是会灼人般的眯著,修长的身躯穿著斑斑血渍的白袍,将他脸上愤怒的表情衬得更为阴森。天哪!他当初怎么会有那个勇气要前来刺杀厉君桓?
刺客抖著身体,望著厉君桓一步步的朝他靠近,当厉君桓在他的面前站定时,他流下泪,脚也不由自主的软瘫下来。
“不……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他吓得跪地求饶。
厉君桓只是冷冷的睇著他,手一伸,使劲的将他的脸往上一扳。
他阴寒的眼对上刺客的眼,几乎在一瞬间便可以冻住刺客的身子。“我要解药!”
一听到这一句话,刺客脸上的泪更是奔流不止。
“没有……”刺客死命的摇头。“我没有……”
没有?什么叫没有?
厉君桓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冷酷,他猛收手,痛得刺客哀哀叫,口中直呼饶命。
“什么叫没有?”他冷声问道。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解药……我喂在刀子上的毒,是从一个病死的唐门门徒的身上搜到的,瓶子上好像写是什么七步毒、摧命煞的,我心想要下毒就下个彻底,便把他身上的毒药东加一点、西加一点的……”
言下之意,便是没药可解!
连名字都没办法确定,用量也没办法确定的毒,该怎么解?
听见刺客断断续续的回答,又想起他临出门前大夫说的话,厉君桓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心神俱碎!
厉君桓铁铸的身子竟颤了几下,咬牙问道:“我跟你有何仇恨?你为何如此伤害我的妻子?”
刺客原是怕得全身发抖,可一想起他的妻儿,他突然瞪大眼,愤怒的叫道:“你的妻子会死掉只能怪你自作孽,谁教你不开戟天堡城门,我在城外等了那么多天,眼看我的妻子、儿子就快病死了,既然我们活不了,我就多拖几个人一起下黄泉!”
男人的话声才刚落,厉君桓紧抿的嘴里逸出一串笑声。
“哈……哈……”
多讽刺的话啊!厉君桓放声狂笑,他笑天理不彰,笑世人愚昧!
如果眼前这名刺客知道他们一行人原要到什么地方,他会不会羞愧得一
头撞死?
去医治灾民的病是茶儿的善举,倘若他没答应她的请求,茶儿今天便不会重伤卧倒在床,如果茶儿知道她的伤是因为她所做的决定而致,会不会也同他一样觉得可笑?
这该怨谁?
又该怨谁?
又能怨谁?
“放了他吧!风护卫,这男人对我们没有用了。”厉君桓仍是笑著,可是明眼人却可以在他的眼中发现那深沉的哀恸。
“笑什么?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刺客忍不住对著他的背影喝道。
站在一旁的风护卫帮著已然走远的主子回答。
“不是你说的话可笑,而是你真的太笨了!”风护卫松开手,望著跌坐在地上的刺客。
“你的妻儿是被你自己的愚昧给害死的!我们堡主虽然没办法让灾民全都住进戟天堡,可是,他却依夫人的要求,每隔几天便带著大夫到城堡外帮灾民们免费看病,如果你刚刚没刺伤我们夫人,堡主现在应该已经带著大夫去救你的妻儿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等等,你说什么?”刺客紧揪著风护卫转身而去的衣摆不放。
“你以为我们刚刚是为了什么而张罗一堆药材出堡?我们就是要带著大夫到山边去救治那些生病的灾民们,那里面……我想一定包括了你的妻儿,只是现在……”
底下没说完的话,刺客自然明白。
他的妻子和儿子是被他害死的!
风护卫踹开愣在原地的刺客,领著一千随从,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没多久,自崖边传来一声惨叫声,大夥回头一看,却见刚刚那名刺客纵身跳下崖……
唉!一切只能怪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