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并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一条群山的连体。其纵横南北,起起伏伏,连绵蜿蜒,气势磅礴,算得上是出云国最长最大的山脉。
它古老而神秘,迷人且美丽。每年初春,青葱之绿缓缓地爬上山头,一寸一寸地生长,直至遍布覆盖,那种鲜艳明媚的绿色穿梭在白茫茫的云层之中,有轻微的风吹过,开春的暖阳光芒万丈,不知名的花瓣纷飞飘散,幻了人眼。
踏青,选得如此人间仙境,只可用四字形容——“不枉此生”。
韩冰儿打从一醒来,就感觉自己全身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之中,从乌黑色的头发丝到亮红色的绣鞋尖,无一不充满着活力。
她对着铜镜忙活了老半天,梳了个回心髻,多余的长发散下来,被拢在一起勾在左肩上,远远看去,就像她围着一段又长又柔软的上好丝巾。难得有闲暇心情来打理这些,她还特地挑了两根白玉簪,绕进发髻里,光洁的额头显出来,两叶眉又弯又秀挺,如花的容颜跃然镜上。韩冰儿满意地抿了抿唇,然后她收好首饰,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她很看重今日的外出踏青游玩。怎么说也是她进入这个身子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而且去的还是风景如画盛名远播的远山,心潮澎湃喜形于色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种种激动与难耐,在她碰上花镜夜的那一刻,瞬间风化成灰了,应该说,连灰都没剩下。她觉得足尖一烫,猛地收住了脚步,不敢上前,却也不敢贸然离开。她站在水榭一隅,静静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花镜夜。
心底不自禁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希望能隐在他的身后,哪怕只是一缕空气、一颗尘埃,至少这样,陪在他的身边,不至令他反感生厌。
花镜夜侧坐在白玉筑的围栏上,身子靠着暗红色的圆形木柱上,青丝顺顺溜溜地垂下,修出一片美好得不像话的轮廓。他的姿势随意极了,不过左手托腮右手横出栏杆之外,形状姣好的指尖之间露出星星点点的淡黄色粉末,飘落在池塘中,漾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
五颜六色的游鱼纷纷穿过假山和水草,向着吃食聚拢,争先恐后地探出鱼嘴吞一口,一挤二挤的,水声点点,水花也给溅了起来。
韩冰儿看得魂儿都出了窍。几乎每一次,她都会被那个男子轻易地夺去注意力,甚至是神智。等她清醒过来,花镜夜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又长又媚的凤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眉心那红到刺眼的朱砂,艳丽得仿佛刚刚涂抹上泣下的血泪。
她的心悬在半空颠簸了两下,脚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话堵在喉头没法出口。
花镜夜长袖一收,慢慢起身,韩冰儿顿时觉得天地间万物皆失了色彩,眼里只余下他越来越放大的俊美容颜,他温热的鼻息迎面而来,令她忍不住战栗了一阵。恍惚中她还有些模不着头脑,心想他是不是离自己太近了些。
直到他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颊,韩冰儿才猛然察觉到,他们之间,只剩一线之隔了。然而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她轻轻咬住嘴唇,从花镜夜无波的眼眸中,她看到自己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头写满了错愕与惶恐。
韩冰儿自嘲地挑起唇角。
原来她还是不曾忘却那一日,在四面漏风的长廊上,他重重扇自己的那一耳光,还有那一句伤人的——滚出我的视线。只要一想起来,脸还是会刺啦啦地烧,心依旧会不争气地痛。
这时,只听花镜夜淡淡地问道:“还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