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忘了自己是如何屏息缓缓蹲下,也忘了自己是如何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她只记得,那滚烫的温度,灼热得近乎烧伤她冰凉的手心。
韩冰儿猛地缩回手,花满园被她那一惊一乍的举动吓到,不安地唤了声“大小姐”。
“怎么会这样子?”她转过头,说出的话毫无章法可言,“明明岀府那日还好好的,尽管脸色是不佳,可我以为那只是他前儿个夜里没睡好而已。不过三日未见,你怎么会把他照顾成这样?”
花满园也未多加辩解,只满面愁容道,“大小姐,你就别忙着数落我了。公子的身子要紧,你瞧这儿乱的!”他抬手指着一片无头苍蝇般乱窜的众家丁,说得有些急。
“行了,我知道。”韩冰儿对着在旁人搀扶下好不容易赶过来的金伯吩咐道:“金伯,先着几人将镜夜抬到卧房,我们各自的住处,想必你已经备好了吧?”
见对方点头,韩冰儿接道,“派人去寻大夫,医术好不好倒在其次,但要挑最近的。多备两床被褥,送到镜夜房里去,冷水一定要不断更换,当务之急是要把他的体温降下来。”
金伯气还没喘顺,边一一应下边分派人手,不一会儿,半数的家丁便散去了。
“还有,我那辆马车内有个受了伤的随侍,两个护卫,你遣人好好安顿他们。”
“接风宴今日就先免了,大家一颗心悬着想来也没什么胃口。你将饭菜送至各人房内去吧。千万记得给二小姐准备的菜色要更可口些,她受了气,别让她再找机会挑刺而乱发脾气。”
“再有剩下的人,就让他们在膳房等着,大夫开了方子好有人紧接着去熬药。”
一连串毫无间隙的发号施令之后,韩冰儿气息丝毫不乱,又再细细地思索了片刻,而后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都听清楚了?”
金伯显然是没法像她一样一气呵成地记牢了,但姜还是老的辣,他总不至让大小姐失望。
“老奴一把年纪了,耳背了脑子也不灵光了,不过大小姐放心,有珩之在呢。”他笑眯眯地拍了拍身旁年轻人的肩膀,字里行间的器重不言而喻。
花镜夜已被人抬走,韩冰儿也没心思去在意他们是否记全了她的命令,只点了两下头,便跟了上去。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整颗心全扑在花镜夜身上的,她也有留意到重隐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了踪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她身后。
没他在身边陪着的感觉……说不清。心头空落落的,却不知自己到底想抓住什么。希望他不要离开,但却不希望见到他被束缚着隐忍而又漠然的神色。渴望他偶尔的温柔,但却不渴望他事事为她着想,甚至为了她去杀人而手染鲜血。
真是矛盾……
韩冰儿自嘲一笑,嘴上不忘提醒他们放轻手脚,别弄疼了花镜夜。
但是,这或者就是她爱他的方式吧。
放不下花镜夜,离不开重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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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如豆,暗黄色的光亮影影绰绰,淡紫色的纤细身影不停徘徊于床榻与榉木脸盆架之间,不绝如缕的清脆水声,细碎的脚步声,轻微的鼾声,柔软的呼吸声,交汇,却毫不吵闹。
夜很静。
花满园醒过来的时候,韩冰儿还在细致地替花镜夜擦脸,他抬眼望去,外头桌上的饭菜依旧未被动过,筷子整齐地摆在筷托上,看上去分外寂寞。
“大小姐,你……”
“嘘。”她做了个手势,“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