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确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三月末,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栖霞县位于出云的最南边,气候本就极佳。
在充沛的阳光和雨水的滋养下,那入目的一派绿意,像是披着一层澈然的泉水,清透得仿佛能将人眼洗净。
不知名的各色野花零散在脚下,宛如繁星点点,空气中的香气悠悠飘动,却不浓烈,淡淡地沁入鼻尖,好闻得渐渐唤醒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眼前是三两只结伴而飞的雨蝶,色彩极其艳丽,薄薄的蝶翼上沾着细碎的露水,忽高忽低地一下坠一下升,分外轻盈的模样。
偶尔低空盘旋的小小黄莺,扑腾着翅膀,一掠而过,只余一曲短促清脆的莺歌。
溪水的流动声,凉风的吹拂声,茶山的沉睡声,静中有动地交织在一起。韩冰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刻意屏住,微微扬起头,轻转眼眸,侧耳倾听着那些天籁之音。
虽说不久前她也去踏了青,真真实实地岀府游玩了一整日,但那一次……韩冰儿艰难地冥思了一会:恩……实在是没留下什么值得念想的回忆啊。
于是乎,这一回,不好好玩个够本怎么对得起她自己呢?韩冰儿缓缓吐出憋住的那口气,正想笑,忽地眉头轻皱地往身侧瞥了一眼,那一瞬,似乎能听见她在心底叹息的声音。
前提是,没有那个粘人得紧又特煞风景的男子一道就好了。
不过……韩冰儿心虚地咬了下舌头,其实说水冽煞风景,也有些不厚道。他光是笔直地站着,不做任何动作,便能自成一道亮丽的景致。更别说他是一面漫步而行,一面不时晃动着手中那根不知从何处折下的柳枝,稳健之中夹着灵动,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想到不久之前两人在山脚的茶肆稍作休息,韩冰儿只觉老天爷真是偏心得过了头。
那儿统共八张圆木小桌,两张桌上是空着的,算上老板一家子和伙计,大概二三十人。其中在看她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直勾勾地盯着水冽瞧,无论男女,眼睛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般,拔都拔不下来。
还有少数人碍于家室在前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只得偷模地瞥上几眼,那畏缩的模样,真是……说句不中听的,做贼的都比他们来得光明正大。
而被众人灼热的目光包围着的某人,非但没觉得不自在,反倒没事人一般,笑盈盈地执起一杯凉茶,一个仰头,干脆利落地将茶水尽数灌入了自己口中。
“恩,痛快!”话音未落,他又迅速将凉茶满上,再一次一饮而尽。
看着他一连喝下了五杯,韩冰儿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不平衡早就飞到了爪哇国,她细细地低头端详着淡绿色的茶水,自问道,“有那么好喝么?”
“走了那么久,你不渴么?”水冽转头看着她。
“才过了半个时辰啊,哪有很久?”韩冰儿被他弄得云里雾里。
“唔……”他举杯又吞了一口,顺势舌忝了舌忝润红的唇角,“那是你。我出茶庄之前就一直在东奔西走,大概花了两个时辰才到了你的住处。”
韩冰儿一听,差点将送进嘴中的茶水全喷出来,拼了命地咽了下去,难为她气没调顺,止不住地大咳了起来。
“喂,喂你没事吧?”水冽见她脸色涨红,杯子都来不及搁,忙力道适中地顺着她的背,“喝茶的时候别那么急,小心一点,看你呛成这样。”
可怜韩冰儿眼泪都快淌下来了,她费力地干咳着,按着脖子,像是想尽快停下来。水冽抚着她的后背,一个劲地问着“好点了没有”,细致的模样动人至极。可韩冰儿对着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除了想一掌扇晕他,脑子里就真的没有其他想法了!
自己差点就被他弄死了好不好?!要不是听了他的话,她至于跟得了咯血症一般没命地咳么?
她就知道,跟他一道准没好事!找了两个时辰才找到她的住处,亏他还好意思那样云淡风轻地说出口!早在昨日她就问了茶庄的下人,得知其实西厢和东厢之间有条捷径,一路直走再往东面拐两个角便能到了,顶多就花上三盏茶的时间。老天,赐她一个神医吧,她很想知道路盲症有没有的治啊!
“咳!老,老板……咳咳!”
“诶,来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高声应道,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她周到地擦了擦木桌,笑着问道,“这位客人,有何需要?”
韩冰儿举着拳头贴上嘴唇,尽管还没恢复,但咳嗽声低了不少,“我是第一次来,想上山看看,只是不知道,这山路,难走不难走?”
水冽似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识相地没插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哦,原来如此啊……”妇人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她摆摆手,“不难走,一点不难走。您看这茶山又不是很高,自然也不险,且不管您怎么走,都能上到顶上去。再加上今儿天好,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有头脑的生意人,总会多说话来吸引客人的注意。这位妇人亦不例外,一出口,就将自己所知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原来是乱走也能走得上去啊,韩冰儿顿
时松了口气,放心不少。不过,她也总算知道,水冽为何要挑茶山游玩了。
“只是……”老板话锋陡然一转。
“只是?”
“茶山上有一片林子,唤作‘不归林’。顾名思义,一旦进去就再也没法出来了。您若是见到那块刻着‘不归’的木牌子,记得千万绕道而行!”
恩……看来也不是全无危险的。不过,她既能识字也能辨路,应该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多谢老板提点,我记下了。”不知不觉她已不再咳嗽,韩冰儿温婉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直接递到了妇人的手中。
看着受宠若惊的妇人,韩冰儿只道:“这是老板你应得的。”
口气就像是个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水冽轻笑,霎时吹皱一池春水,惊叹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