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宛如陷入疯魔状态般的一阵狂叫,韩冰儿再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迎上尹莫离瞪圆了的双眸,她装模作样地掩住唇,调侃道,“什么呀,原来是在为这事儿不平哪!”
她耳朵好使,自然没听漏了少年急急忙忙冲出口的那个字,说不无奈,那是假的,他竟然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喜欢上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无法将他当做唯一,在专一面前百无是处的女子。
落花有意,她是流水,不管无情与否,注定会将落花推远。她是要不起他的,她怎么能要得起一个比纸还要纯白,比天还要高傲,比铁还要坚韧的少年呢?
是她的,她一定牢牢攥在手心,万般疼爱呵护有加,哪怕是要毁掉,也要由她亲手来做!不是她的,她也必然将其推得远远的,看不着了,听不见了,记不起了,自然便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好,我姓韩,名冰儿。”见他秀挺的眉抽了一下,她还道他没听清,又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韩、冰、儿,记住了没有?”
尹莫离的呼吸在那一瞬忽地乱了,准确说来是停了,胸口绷着,俊脸也于无形之间惨白一片,“寒?是寒冷的寒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说出的话竟带上了颤音茆。
韩冰儿疑惑地眨眨眼睛,虽不解他的认真,但她急欲离开,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是。是韩湘子的韩。”实在看不惯他那副云里雾里的傻气样,她索性拉过他的手,在他摊开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工整的“韩”字。
“喏,这下够清楚了吧。”
尹莫离身子不稳,踉跄着摇晃了两下,脸却是更白了,就连因为亲吻而磨红的嘴唇,也一下子褪得血色全无。他痛苦地皱紧眉头,狠狠地甩着被她的指尖触碰过的那只手,就算因此砸上了一些硬物,他也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由着它去。
“喂,你怎么了?”韩冰儿伸出手想扶住他,却被他闪着厌恶的眼光,迅速躲开了。这倒让她有些始料未及,她以为他又开始耍性子了:唉,这种给他一截梯子他就威风凛凛地开始往上爬的性格,真是惯不得呀!食指敲了敲额头,她目光微微侧过,颇为无奈的模样。
“呵,脾气又上来了?好了,这个……”韩冰儿浅笑着点住嘴唇,仍可以感受他气息的脉动,然而她可以完全不为所动地落落大方道:“我就当你忆起了你娘,情之所起罢了,不会同你置气的。”
好好的悸动硬生生地被她掰成了亲情,韩冰儿简直瞎扯不打草稿,还真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蚊。
“我娘……?”尹莫离真的极为反常,就见他双目无神地启唇吐出两个字,颤抖的手指怔怔对准自己的鼻尖,自问却自答不出来的凄惶让人不忍观望。
韩冰儿心里重重地“咯噔”了一下,道了一句“不好”!瞧他这空洞神伤的表情,她不会又好死不死地戳中了人家的伤心事了吧?
“你娘,不会也和你爹一样……”
空气流动得异常缓慢,仿佛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尹莫离却在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之中猛然回魂,眼睛猛地瞪得滚圆,厉声喝道:“那与你有何相干!”他甚至昂起头,不管不顾狠狠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要去追那个叫‘寒清’的吗?”
“喂,你……”韩冰儿按住撞上木桶的后肩,皱眉揉着,龇着牙,连一句话都没说全,却迎上了少年更加猛烈的推拒,“去——啊——!”
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尹莫离压低脑袋,银丝凌乱地散开,明明强势而又逼人,却是极致的狼狈与不堪。双手并用,两截雪白的臂膀抵在她的胸口,完全不留余地将她赶出了药庐。
韩冰儿闹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发狂,但自己都被嫌弃到这份上,她也犯不着去为他担心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她也算不得好心!
韩冰儿当下甩过衣袖,头也不回地出了药庐。连那一头的青丝都气不过了一般,甩起的弧度透着冷硬的怒意,扫过一众花草树木,凛冽的气势滔天。
小紫貂觉察到主人的反常,一身紫金色的毛都竖了起来,急忙跳下地去,在他脚边蹿来蹿去,吱吱吱叫个不停。
尹莫离月兑力地靠在木门上,双腿发软,终是支撑不住,慢慢慢慢滑了下去。他的眼睛望向重隐的方向,揪紧了心口,自言自语道:“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阳光替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夺目的金色边儿,神赐的侧颜却显出难得的迷茫与苦闷,庐外的花儿仿佛都在为他默默泣泪一般,垂下了诱人的花枝。
唇角不知不觉间浮起的那抹笑竟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绝望,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按住自己的脖颈下端,红痕还未退去,依稀狰狞肆虐。手指一寸一寸压下,仍旧疼得厉害,连带心中泛起的阵阵痛,几乎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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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隐一连昏迷了三日,所幸的是未发生什么突如其来的紧急状况,只是浸在药桶中的身体却已经泡到发白。药水沿着那些银针刺下的小孔蜿蜒钻入,整个人肿得跟胀开的白面馒头似的。
韩冰儿别提有多心疼了,没日没夜地守着他。银针是撤了下来,然而未除彻底,每每看见那些仍旧扎在他各处大穴上的粗了一圈的银针,天知道她要费多少的勇气才能压制住自己内心要拔掉它们的冲动。
一直到第四日的清晨,重隐才清醒了过来。韩冰儿欣喜若狂,险些落下热泪来,准备了一大车话想要诉与他听,就等他开口唤一下她的名,她便能打开话匣子了。
然而,重隐的第一句话却足足让她的心凉了大半截,他只说了三个字:“我饿了。”
一惯的精简,绝不掺杂多余的字眼,久违了的重氏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