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苦衷(3500+)文/米小蓝
今日的云极为不安分,一团又一团频频地飘过炙热的日光,黑影与白光更迭,投射在韩冰儿的轮廓纤美的脸颊上,顿时生出一丝苍缈之感来。
风起,她的发丝被吹乱,然而却飘舞得很慢很慢,仿佛连时光的流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一般。
花镜月的双腿被迫曲着,不得不仰面看她,韩冰儿的眼神极其的平静,但却不是一无所知的那种空空荡荡,而是任何事物都已在她掌控之下的睥睨张狂。
就见韩冰儿微微一笑,嘴唇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充满蛊惑而又分外低沉的嗓音轻声道:“你不觉得,‘韩’这个姓,很是不祥妖异么?”
她知道自己在冒很大的风险,但是,如若不兵行险招,这个赌,她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眼下,也只好放手一搏了嗝。
花镜月只觉一股冷风呼呼钻进了体内,他身子抖了两遭,倏然猛力推开她!
韩冰儿冷笑着顺势松开了桎梏,像是在给他台阶下一般,眉峰展开,如同一马平川般潇洒,“你不妨猜猜看,我有没有那个能耐,可以扳倒容氏皇朝。”
这下,少年连呼吸都屏住了,面部的表情被放大,精细得不得了。他的嘴唇仿佛被针线缝起来了一般,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他都没有吐露半个字闸。
韩冰儿眯起眼眸,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少年趔趄一阵,本想退后,却发现早已无路可退。
“真是疯了……”花镜月竟然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惨白的小脸渐渐浮起了红晕,“你真的知道……哈、哈哈!那我哥辛辛苦苦地呆在你身边这么久,究竟为了什么?!”
变戏法似的,下一刻,他又换上了一个歇斯底里的表情,若是他能打得过韩冰儿,没准这会已经拿刀啊剑的往她身上招呼去了!
韩冰儿错愕地微微侧过脸,顿时搞不清楚他的立场:他一下子对花镜夜言听计从,一下子又因为他自怨自艾,一下子对他含恨厌恶,一下子又为他而鸣不平,这两兄弟的情谊,还真是让人费解。但是,不解归不解,她决不能失了先机,当下敛气凝眸,气势极佳地回了过去——
“不要一副我欠了镜夜许多的样子!你从来就不是旁观者,我和他在韩府生活了近十年,其间所发生的一切只有彼此最清楚,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我的所作所为置喙半分。是,他有苦衷,我何尝没有!又有谁体谅过我,你……”
“你懂什么?!”花镜月又开始失控,攥紧拳头吼出声来,逼得她眼皮一跳,抿住唇噤了声,只听得他咄咄又道,“你觉得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折磨你对吧?一直和你保持距离,一直对你视而不见,一直糟蹋你的情谊?我告诉你,他根本就是在自虐!他其实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爱你爱到发狂了,你满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冰儿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花镜月的这一番话实在太艰涩难懂,她脑袋好使,但并不代表她能对情爱了若指掌,“为什么?”她无意喃喃出声,垂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左胸腔处隐隐作痛。
“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义父的地位,再想想你娘的遗愿,你就会懂了。我哥和我,说白了只是两枚棋子罢了。义父收养我们,且一手栽培我们长大,他对我们恩重如山,所以,但凡是他吩咐的,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不负他望地完成。”
随着花镜月脆生的嗓音一句一句地缓缓吐露,韩冰儿痛苦地揪紧眉,咬唇问道:“你是说,镜夜他,是身不由己的?他是受了帝后的命令,才一直呆在我身边,是为了……监视我?然后,一次次地伤……”
“我哥能够制衡住你,不是么?”花镜月再一次截住她的话,“就算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又如何?你连义父这关都过不了。不对,只要我哥挡在你面前,你就别想再前进一步。”
韩冰儿沉默不语,她或许是在权衡,花镜月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吧。
“怎么,哑巴了?我有说错么?如若不然,你会罔顾你的使命,不报灭门之仇,甚至放弃了坐拥天下?”
看来,花镜月是误以为她老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却一直隐忍无闻,装出一副孱弱优柔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
也罢,她也懒得去澄清,反正花镜月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我说过了,我做什么,由不得你妄下论断。”韩冰儿出手锁住他的肩胛,暗自发力,满意地听到他申吟了一声,便也作罢了小惩大诫,“我是不爱江山爱美人,但前提是,这座江山,必须姓‘韩’。”
“好狂妄的口气!你连自己府上这烂摊子都收拾不了,还肖想什么江山?义父的谋略,远在你之上,他为了容氏皇族尽心尽力,绝不会轻易地将天下拱手让人的!”
被戳中了痛脚,韩冰儿既反驳不了,索性也大方地认了,听花镜月这口气,也不知是奚落多一些,还是刺激多一些,她轻笑着摇摇头道:“是呀,姜是老的辣,他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忌惮我了,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根本别想赢过他。”
而他之所以一直不杀自己,应该是在等一个时机,灭了韩家满门,最后再从她的口中套出传世古玉的所在。她原本还对女皇和帝后有一丝歉意在,毕竟要复国,他们就非死不可,但现在看来,倒是她宅心仁厚了,对方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好过过!哼,倒也好,名正言顺,省得她还恶心巴巴地替这些个恶人着想!
“算你有自知之明。义父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将我哥安置在韩府中,且算准你会爱上他,并且爱得死心塌地。是啊,天底下怎会有人能逃得过名唤‘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情网……”他长叹一声,说到这里,有意停了停,伸出手擦了擦泛红的鼻尖,“你果然按照义父的计划,对他一往情深,甚至到了,可以为了他去死的地步。诶,先别急着否认。”
花镜月得意地竖指在她眼前摇了摇,示意她还是安分一些的好,“你当初得知我哥请旨要嫁给你的时候,可是开心地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呀,弄得人尽皆知你还照哭不误……恩?你不会是忘记了吧?那你没胆子表露心迹,只得借酒壮胆,喝了个酩酊大醉,跑到我哥面前说什么这辈子非他不娶,愿意为他而生为他而死……”他看着笑容僵硬的韩冰儿,不可置信地试探道,“你……全都不记得了?”韩冰儿顿时陷入两难,做出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儿来的又不是她,士可杀不可辱,她才不要承认,平白让花镜月取笑了去。
见她不答话,花镜月轻嗤了一声,“你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还是说……你爱我哥爱得死去活来的,其实也是装出来的?”
韩冰儿猛地咳嗽出声,心中警铃大作,竟叫他好死不死地猜对了?!当即狠瞪上一眼,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语罢挑起指尖重重弹上他的脑门,直引得他大声哀嚎。
“喊什么喊?!继续往下说!”
碍于韩冰儿的婬威,花镜月捂着额头,瓮声瓮气地吸了吸鼻子,扶着树干又道:“你还不明白么?刚开始,我哥是可以完完全全听命于义父,将你的一切控制在了股掌之间。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发现,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将你当做不存在,他忍不住会靠近,会去在乎你,但是,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更加急速地将你推向死亡。”
所谓的……想爱却不能爱么?真是可悲,简直可笑……
帝后视她为眼中钉,那么早便已在她身旁布下了一个局,赤、果果的美男计,她如他们所愿深陷其中,但是那个时候,她懵懂无知,只会用尽了心力待他好。而花镜夜,却对她的心意置若罔闻,只恪尽职守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彼时,他顶多也只是可怜这年纪小性子又娇弱的少女,多余的情愫,怕是半丝也无。
直到——她生命的转折点倏然而至。她或许仍是小心翼翼,但绝不再是任人欺凌!她变了,变得让花镜夜,不知所措,甚至生出了,心向往之之意。
韩冰儿模了模心口,蓦地生出一股很奇异的感觉,花镜夜喜欢的,是现在这个她,他的矛盾,他的克制,他的若即若离,都与那个已死的韩冰儿没有丝毫的关系。她并没有抢了‘她’的心上人,他其实从没有爱过‘她’。
不免忆起那日,她冲动地请求女皇解除婚约,那个时候,他之所以那般生气,不单单是怕她引起帝后的怀疑而招惹了杀生之祸,更是被她的果断决绝刺得生疼吧。
那么多次,他突如其来的柔情与缠绵,原来全部都是真心的,没有欲擒故纵,也不是什么惺惺作态,抱她也好,吻她也罢,情到深处无怨尤,可是偏偏,她总是不懂,总是迷茫,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这一切若不是梦该有多好。
然而,究竟是谁闯入了谁的梦境,撕碎了原本的美好,只剩下一副苟延残喘的皮囊?
花镜夜必须时刻提醒自己,韩冰儿只是他的一个任务,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感情,如若他同样陷了进去,便再也不能阻碍韩冰儿,便是一枚弃子,届时,他们两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强逼自己漠视自己的一颗心,任其支离破碎任其血流如注,他也置若罔顾,漠然视之。
明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却硬是要交出一颗已死的心,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时光荏苒,韶华易赴,世事变迁,却是再也无法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与波动了。
她无法了解他的痛苦:她爱他,他却怕会害死她,一心要躲,到头来只是伤自己更深;她不爱他,他却无法抑制住本能,偶尔发作,又是强忍的痛彻心扉!
“镜夜……”韩冰儿忍不住轻唤出声,这两个字,轻轻地在她的舌尖上跳动,柔柔地在空气中徘徊,最后,四散在风中。
“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见到他!”韩冰儿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回身,摆动的幅度太大,衣袖被树枝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她也无暇去管,只脚下狂动,便要飞出这片密林。
“喂,韩冰儿,你给我回来!”花镜月急了,心想这叫什么事,他可没有那么大方,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自己最重要的日子将他们两个凑成一对,立即使着轻功追了上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站住!你怎可以这般主次不分,不要忘记,你今天一整天都要陪着我的!”
韩冰儿此刻任他破口大喊,愣是充耳未闻,她的功夫比他厉害得多,一下子便将人甩开了几十丈。
这林子其实离之前他们泛舟那片湖不是很远,或许真是命中注定吧,她甫一低头,便瞧见湖畔立着一抹月白色身影,不是花镜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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