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世界上什么东西最能杀人?”
“刀剑杀人。”
“不是。”
“那是什么?”
“是人心?”
“为什么?”
“因为人心比刀剑要难防得多。因为人心比刀剑还要锐利!”
空悲看着罗羽惊愕的脸,笑了笑。
这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但他必须说。
因为他必须要让这个少年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不管是卑微还是崇高,他必须活下去。
“人生如梦,佛有六道轮回之说,人在世间,如白驹过隙,芸芸众生,熙来攘往,不知为何而死,不知为何而生。有志者修仙问道,窃窥天机,有得道者,可知天外有天,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世界如囚笼,只不过大小而已,除了此世,还有另外一世,循环往复,如是而已。”空悲语重心长,罗羽也听得认真,但多少有些犯迷糊。
“六道者,各有习性,但都难逃名利二字,人如是,仙如是,天亦如是。只有大义最为可贵。何谓大义?以六道为慈悲者也!”空悲说得有些激动,看着罗羽些许茫然的眼神,自己亦觉得好像说得太多了。
“孩子,我说这些你可能现在还不懂,长大后,或许就知道了。人心险恶,人心最能杀人。要活着,就必须要读懂人心!我修枯禅二百余年,心如枯木,也是为了读懂人心。”
“大师,你读懂了么?”
“没有。”空悲苦笑了一声。
“为什么没有?”
“枯禅者,心死也。我心未死。”
“为何未死?”
“因为我心有大义!”空悲呵呵一笑,笑声之中带着格外的骄傲和欣慰。
“大义?”
“孩子,大义永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路,万人拥戴的路,受人唾骂的路,有人可能会称你为圣人,也有人可能会骂你是魔道,但是孩子,记住,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坚持的,那就是你的道路!那就是大义!万年前,有一个人,就是如此……”空悲仰望星空,无比崇敬。
“那人后来呢?”
“陨落。成为一个传说,一个被压制了万年但是暗地里人人称颂的传说!”空悲沉声道:“有的人,君临天下,有的人,寿与天齐,有的人呼者为风吐纳为雨,有的人只有陨落,但他,却是英雄。”
“英雄……”罗羽默念着这两个字,想着空悲说得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想着他说的那个陨落的英雄,心底一片茫然。
“孩子,记住我的话,这也是我求你答应我的:不管如何,活着!为自己的大义活!明白么?”空悲的手摩挲着罗羽的脑袋,温声道。
“大师,我明白了!”罗羽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空悲大笑了三声,忽然双手扣住罗羽手腕,将罗羽横空抛起,自起身上,一股金色光芒罩住罗羽身体,在其身上结成了一个球形光茧。
“大师……”罗羽不知空悲此是何意,惊慌失措。
“静下心来,权当是我离别时留给你的东西吧。”空悲慈爱的声音传来,光茧之中的罗羽不再乱动,双膝盘坐。
在那光茧之上,一股无比强大醇厚的力量带着密集的信息冲入罗羽的身体、脑海,巨大的痛苦让罗羽不由得申吟起来。
“我一生修习枯禅,没有什么仙器,没有什么天宝,最大的财富,唯心识尔。此心识,名为‘大枯禅心经’,乃我一生所悟,你记好了,日后若有可能,自己慢慢修误,至于能够到达什么程度,全靠你自己了。剩下的这些金刚力,我所剩不多,一给你罢了,多少能够保你性命。至于我所修功法,既然要你做个普通人,给你也至能是害你,只有这‘大手印术’,算得上是自保之术,日后修习,轻易不要出手。”
空悲一面给罗羽解释,一面仔细地讲习其中的奥妙,罗羽全身如同一会被仿佛沸腾的岩浆之中一会又被丢进绝寒冰原,仿佛有万千虫蚁在体内撕咬,仿佛又万根钢针在自己的头脑中飞窜,痛苦得无以复加。
这痛苦,度日如年,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罗羽已经进入了近乎麻木的状态,忽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那光芒全无,这才结束。
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似乎并无异常,却又能分明感受到自己心境深处的变化。
空悲的声音,越的微弱,被魔火灼烧得几乎成为了一具干尸。
“孩子,我说得话,都记住了?”空悲艰难地问道。
“记住了。”罗羽忍痛答道。
“好。”空悲艰难地盘腿跏趺而坐,最后看了一眼罗羽,目光湿润起来:“孩子,我一辈子无儿无女亦无徒,论辈分,你还得管我叫爷爷。我要走了,走之前,如果你愿意,唤我一声师父吧。”
望着老和尚的笑脸,望着老和尚暖暖的目光,罗羽恭敬地跪倒在老和尚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颤抖地喊了一声:“师父!”
“呵呵呵呵。好。好!想不到我空悲,临走之时,还能收个徒弟。好,如此甚好,如此甚……”空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再也听不见。
罗羽跪在地上,低着头,只听见那魔火熊熊燃烧的声音,听见身体湮灭时的脆响!
他没有抬头,只是跪在那里,带着自己无比的恭敬,送一位老者上路!
这老者,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舍弃性命的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是自己的,亲人!
“不管如何,活着!为自己的大义活!明白么?”空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罗羽举起自己残存的右臂抹干眼泪,将那块牌子小心地放入贴身衣物之中,低低地道:“师父,你放心,我会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总有一天,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娘,大哥哥,醒了!”身后,传来了一个欢喜的声音。
转头,一个红衣女童依靠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老和尚,终究还是去了。”门前光影一闪,鸾秋玉缓缓走入房间。
空悲坐化之地,渺茫无人,出了地上有些许白色的骨粉随风一吹飘荡而去之外,别无一物。
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世间存在过一般。
“孩子,别惊慌,是我们将你救了下来。”鸾秋玉走过来,微微一笑。
“我没有惊慌。”罗羽缓缓抬起头道。
“嗯。”鸾秋玉一双妙目在罗羽的身上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让她觉得他身上有着越他年纪的深沉。不,不是深沉,是一种冷静,一种忧伤,抑或是,一种拒绝。
这种感觉,让鸾秋玉有些心疼,因这心疼,内心微微颤抖。
“孩子,刚才生的事情,你都看见了?”鸾秋玉问道。
“何事?”
“喏。”鸾秋玉伸出芊芊玉指,点了点屋外那狼藉的战场。
“两个奇怪的人打架,又是光又是火,又是鬼哭又是神嚎,我害怕,躲在了床底下,后来就平息了。”
“就这些么?”鸾秋玉问道。
“就这些。”罗羽昂着头,正视着鸾秋玉的眼睛。
鸾秋玉看着这个少年的脸,看着他的一双冷潭一样的眸子,良久,点了点头。
“给我说说你的事情吧。”鸾秋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
很好的月光,高空落下,洗白了年华。
“以前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罗羽的声音,似乎不带任何的情感。
“不记得了?”鸾秋玉手出如电,扣住罗羽的手腕,灵力入体,细细查看。
“我的确不记得了,醒来,就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罗羽并没有躲闪,看着鸾秋玉冷冷地道。
细细地检查了一翻,除了现这少年伤势的度恢复得变态之外,没有人任何的异常,而且,鸾秋玉认为这少年并没有说谎。
“那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吧?”鸾秋玉笑道。
“罗羽,我叫罗羽。”
“罗羽,罗羽……”鸾秋玉站起来,走到门口,默念着这个名字:“倒是个好名字。”
“罗羽,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现在想什么,日后,便在天鉴寺呆下去吧,这里,就是你的家。”鸾秋玉抱起觅儿,冲着罗羽笑笑,轻盈离去。
“这里,就是你的家。”这话,让罗羽再一次泪洒襟前。
这里,会是家么?
罗羽走出门外,上方是一个大大的月亮,月亮之上,是满眼的繁星。
我要活着!活下去!
夜幕下的少年,迎着月光,迎着那灿烂星辰,倔强地昂起了脸。
天鉴山山月复之中的一出洞穴。一枚巨大的青石上,躺着一个大月复便便的胖和尚,月兑得赤条条地穿着个红色的骚包裤衩,挥手将一对金钹收回,嘴里面骂骂咧咧:“日你先人,毁了老子那么多产业,这可都是老子牙缝里面省出来的,钱呀!”
胖和尚气鼓鼓地捏着一个黑色的储物袋,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那一老一小倒是有些意思,有些滋味……”
一边说,一边打开储物袋。
接着,一通狂喜的吼声响彻洞府:“日呀!我日你七煞魔君八倍祖宗,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老子了!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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