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昏昏醉梦间,
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夜深人静,也不管霜寒湿重,女子只是任身子软绵绵的浮在椅子上,这是她特意命下人准备的。晃着晃着,就想起了这首很久以前学得的古诗,每每念到最后一句,这其中心境总是令她羡慕,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她过去几年里被视为幸福的享受。
大概她也没想过这种心境也会变,现下只要一静下来,心里就烦乱暗滋,没有缘由,总是让她无从下手。偏偏她也懒得动弹了,写字画画终究无聊,唱歌跳舞也兴致缺缺,难不成还要像上次那样叫上一碗粥喝它一个整晚?
一只喜鹊飞了过来,也在枝头停了好一会儿,兴许也在打量着慵懒的女子,但最后还是飞走了。
“再美丽的相逢,不是归客,只是过客,又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徒增留恋罢了。
就像她和殷昱,明明是毫无契机的两个人,明明各自脚下的路途迥异,却硬生生地被绑在了一起。
归不能归,过不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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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碧茵服侍着皇后娘娘起床梳洗,然后动手替她挽发,以前这活儿都是绛紫来干的,时间虽过去的不长,但也足以物是人非。
“本宫最近闲散了,没有去看望挽贵妃,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这冬天一过,挽贵妃也该分娩了吧。”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贵妃娘娘?”碧茵问道。
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块雕花金钿插在倾斜的发髻上,温冉冉在镜子前照了照。
“去啊,用了膳就走。”粗粗算来,挽贵妃的肚子也有六个月了。有时偶尔见她一次,那平日婀娜蜿蜒的水蛇腰如今也不敢随意扭动了,在宫人前前后后的搀扶下,就像是一尊玉佛被众人护在中央。
那是殷昱的孩子啊。
早就收到父亲的指示,老人的意思的叫她务必让那孩子胎死月复中,决不能让凌家在政治上站稳脚跟。
而她总是以无从下手为由含糊地回应了温家元老,这其中缘由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可以放火,可以杀人,可面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却犹豫了,犹豫的莫名其妙。
事情没有几天等头了。温冉冉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你不杀他,在将来就是一个祸患,即使他仅仅是一个脆弱无辜的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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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人的通报声中,女子走进了挽月宫,穿过廊道,她看见了皇上的贴身太监曾荃儿站在房间的门口,心上骤然被蒙了一层尘埃。
怎么每次来挽月宫,都好巧不巧地碰上殷昱呢!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望着屈膝的女子,男人顺手揽过凌池挽坐到自己腿上,目光转而柔情地盯着她隆起的月复部,没有一丝余光留给温冉冉。
“起来吧。”男人说的随意。
女子直起身,抬眼便见一副和乐之景,男人则多了一分少有的慈爱,如同一杯新沏的茶汤,在冬日的户外冒着汩汩热气。
“多日不见,妹妹身上母性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被他额娘这么宠溺,小皇子真是幸福啊。”
挽贵妃羞赧一笑,少有了少女的娇俏,眉眼里更多的是母性的温婉。
“皇后娘娘折煞臣妾了,是不是小皇子还未知呢。”
“依朕看,这女圭女圭平日没少折磨她母亲,就这个捣蛋劲儿,定是个小皇子了!”
“皇上……”女人把脸藏在男人的肩膀下,遮去了一半甜蜜。
凌池挽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是么叫欲擒故纵,什么叫欲拒还迎。太强势的女人,总是不讨喜的。
“皇上都这么说了,妹妹就放心吧,回头本宫亲自给小皇子做身儿衣裳,就当是本宫对孩子的一份心意。”
“臣妾身份鄙薄,怎敢劳烦皇后……。”
“诶,”殷昱笑着打断怀里的女人,“皇后既然想表示一份心意,爱妃何必一再推辞,要知道,皇后对朕,可从未亲手做过什么。”
挽贵妃不说话,只是窝在男人怀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
“皇上乃天之骄子,向来只有皇上不想要的东西,没有缺东西的道理,臣妾做的物件比起皇上平日用的,甚有不及,臣妾哪敢随便献上?”
温冉冉慢吞吞的说着,给自己多争取一分思考时间。
“朕有说一定要是个物件吗?”
殷昱转过头面对女子,肩膀倾斜,头颅后仰,难得有几分桀骜。
“皇后可以亲手给朕的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跳舞。”
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
她联想起几天前与**今之间的事。
可是,这件事应该无人知道才对,殷昱这番话,难道真是无心?
“皇上想看的话就吩咐一声,臣妾随时迎候。”
“那好,皇后有所不知,那日宴席皇后的意外受伤,让幽楚的靖贤王好生怅然,他对皇后的舞技可是仰慕多日了。不如趁幽楚使者离开商京之前,找个好日子,朕邀靖贤王一同观赏皇后的舞艺如何?”
外面树叶沙沙的响,有人的心里在打小鼓。
那天御花园里的事情真的没人看见么?温冉冉动摇了。
“皇后?”殷昱不喜欢女子的沉默。
“臣妾说过了,皇上吩咐便是。”
目光在温冉冉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殷昱放开了怀里的凌池挽,兀自站了起来。
“皇后是不是不高兴朕的安排?其实,皇后大可不必拘泥于身份地位,大周和幽楚,若是能长久地太太平平、各据一方,不管是谁跟幽楚交好都可以,朕可以,皇后也可以,温家,也可以。”
头上的金钗吸纳着屋里的光线,在这一刻,是亮的发冷。
女子不迟钝,已晓得大事不妙。
何谓“温家也可以”?
“皇上此言差异,两国邦交,岂是个人之力、宗族之势可为之?应以国家为名与幽楚结好才是,臣妾若能为此进上一分之力,那自当是万分荣幸。”
“皇后,”殷昱站直了身子,气息凛冽地如松风梅骨,看着低自己一个头的温冉冉,声音却是带笑地传来,
“朕现在的感觉,恍若初见皇后那般惊鸿,此生有幸能执起皇后之手,朕是再也不会放开了。”
女子心口又泛起一阵异样,“恍若初见”,便是他与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站在完全没有交集而又对立的两岸。
凌池挽哪知两人暗中战火,只觉听到男人最后那句话时,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皇上,”挽贵妃又挺起了她浑圆的小月复,挽起殷昱的手臂,“臣妾也想为大周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奈何臣妾身为一介女子,才艺又不及姐姐精湛,方才听到皇上与姐姐的谈话,臣妾真觉无地自容。”
“哈哈哈!”
殷昱放晴般的大笑。
有人说女人就像男人的影子,拼命追她的时候怎么也赶不上,反身回头的时候,她却紧紧地粘着你不放。幸运的是,殷昱从来不需要追着女人跑,女人自然会在身后追随他。而不幸的是,温冉冉这个女人却是个例外,有时候她站着不动,有时候她越走越远。
收了笑声,男人再度搂住凌池挽,
“爱妃只要能平安诞下朕的小皇子,就是我大周第一功臣。”
怀里的女人毫无意外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女人总是喜欢羞涩,或者说,装模作样。
余光瞥见温冉冉含笑的站在一旁,殷昱的气息开始泛冷。
那日在御花园的偶然撞见,虽然他站的远,听不清两人的谈话,可就目之所及,两人的关系似乎不错,女人甚至愿意为之一舞……
何处潮水打翻落叶,泛起了波纹,又平静了下去。
如果温家与幽楚真的有什么,那么他佯病期间,温冉冉与温家的冷淡就顺理成章了。
弑君主,连外邦,夺天下。
女人既然都可以这么无情,他又何必有义呢?
------题外话------
哈哈,简介很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