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还未睡醒,便有婢女催促我起来打点,我窝着一肚子火气,略作梳洗便来了前厅,见着沧澜锐在慢条斯理地品茶,醉殇坐在一旁拭剑,见我来了,齐齐望来。醉殇略略皱眉,刚要开口,我便径自说道:“日头未上三杆便有人来叨扰,现下匆匆赶来,我自是没得空闲把你那些破玩意儿抹在脸上。”
“日上三杆?哼,你上辈子是猪投的胎吧?”醉殇气道,从怀中模出膏药便要来给我抹上。我连连后退,可不想再抹这些鬼东西,指不定过两天脸上就得长满痘痘了。奈何醉殇按住了我的肩膀,我拗不过他,本欲哀叹,不想沧澜锐缓缓开口,“醉殇兄何必强人所难呢?婉鸢不想,自随她去。”我惊诧看去,见沧澜锐冲我眨了眨眼睛,我接受到信号,当下心定。吁了口气,义正言辞地对着醉殇道:“古语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你强迫我等小女子,实非君子行径!”见有了帮手,我底气也足了。
“醉殇兄不是常渴望有高手一战么?”沧澜锐笑道,见醉殇双眼发光,略微好笑地抿了抿唇,让人揣摩不清他的用意,“婉鸢这般出去,保准能把他的未婚夫引来与你一战。”
果然是亲兄弟呐!沧澜锐和沧澜霄都是一样,大大的坏心肠,方才明明对我发送信号要帮我的,转眼就把我卖了!
醉殇略一沉吟,立刻否决,“不可!我有要事在身,若要比武,日后亦可。今天一定得给你易容!”这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坚定果决,我不由后退了一步茆。
“且慢。”沧澜锐走到了我和醉殇中间,笑道,“婉鸢不想醉殇兄为她易容,想来惧怕江湖人的杀伐之气,不若由锐来代劳,如何?”
醉殇点了点头,将瓷瓶递给沧澜锐,望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面带不解地喃喃道:“难不成我娶不到媳妇,就是因为杀伐之气太重?”
我脚下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心道他怎么就念念不忘娶他的媳妇呢?这得是什么样的结婚狂啊!沧澜锐赶忙扶住我,把我安在椅子上,扭开瓷瓶,手指抹上药膏为我在脸上擦拭,且温雅道:“如果醉殇兄不嫌弃,我这的美婢便挑个十个八个去,大丈夫又何患无妻?”我本想拿茶杯润润口,顺着避开他在我脸上摩挲的手指,可甫一听沧澜锐这话,差点被口水呛着,还十个八个,当醉殇是种马呢蚊?
“我一穷二白,又终日漂泊,怎会娶个不情愿跟着我的人呢?”醉殇有些忧郁,而后陷入了沉思,兀自道,“若是找个漂亮姑娘,折断她的手脚,那她怕是就只能情愿跟着我了,这注意怎样?”他一脸欣喜地询问着。
我默默地转了转头,果然,醉殇的思维方式我是不能妄图理解的。只是我偏头还没完全,就被沧澜锐按住了,低声道:“别动。”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致,耐心地涂抹至每一处。我忽而觉得,这沧澜锐的临阵变卦莫不是就想为我亲自涂药膏吧?不觉有些变扭。待到完全抹匀了,醉殇便着人拿来了昨日我用的人皮面具,依旧由沧澜锐将之仔细贴在我的脸上。
一切完毕之后,沧澜锐拿过婢女送上的丝帕,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细细注视着我的脸容,嘴角含笑,很是得意。
“这张脸容虽比不得你自己的,却是别有一番清新滋味。”沧澜锐感叹着,伸手就要来触我的脸庞,我一偏,便避了开来,冷笑道:“二殿下莫不是惦记上这张脸容了吧?若是殿下真欢喜得紧,那婉鸢明儿就换一张,这张脸容便送与殿下,如何?”
沧澜锐自知失态,任我数落,张了张嘴亦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醉殇亦是看出了些道道,赶忙上前道:“沧澜锐,朋友妻,不可欺,你与莫忧虽是合作,却也有几分情分。若是你逾越,我可得杀了你。你总得熬过我欣赏了秘术才能对她动歪心思!”
沧澜锐被这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挥挥手,吩咐人安排启程,不在这处别苑逗留。我依旧被困在马车上,与沧澜锐两看两相厌。不过也不知为什么,沧澜锐总有些晃神,我便乐得自在,继续补眠。
在马车中颠簸了许久,我也不知睡死过去多少次,只晓得我本是倚在车壁上小憩的,到后来直接躺在了车椅上,身上不知何时覆了薄被。
在天色完全黑下之前,我们寻了客栈住下。此次随行的人并不多,也就沧澜锐带了两个侍婢以及车夫。那两个侍婢显然是懂武的,与醉殇骑马伴在马车两旁,以做护卫。我常常从车帘中偷瞧着她们在马上的飒爽英姿,艳羡不已。醉殇时不时与她们搭讪,倒是相熟,知晓她们是孪生姐妹,名为追星逐月。
一进客栈,沧澜锐便订了四间上房,吩咐店家将饭食送往各自房中。我急急进了房间,翘首以待。今日马车颠簸得过了,我吃不下糕点,便未得进食,现下饿得正慌。
只是对着那渐渐浓重的天色,不由发怔。我竟是离了沧澜霄,从前日日想着摆月兑沧澜霄,没成想,这愿望成真之后,心中竟会这般空落。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话正是应景,虽则我才离了沧澜霄不过几日,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他的身边。才能,堂堂正正地嫁给他,再无波澜。
房门被推开,正是沧澜锐招呼着小二将饭菜摆上桌,布置好之后,他便坐在我对面,执筷邀我共食。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便开动。而后便是沧澜锐伸筷夹什么,我便紧跟着抢过。偏生他平素慢条斯理惯了,饭桌上还要保持着绝好的风度礼仪,便快不过我。于是乎,我一碗饭下肚,他却罢了筷子干瞪眼。
我抹了抹嘴,笑道:“二殿下慢用,婉鸢就不奉陪了。”刚想出门,倒是想起来了,这可是我的房间!我指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你换处地方。”
沧澜锐本想开口,却被门外突然传来的言语一顿。“三公子!切不可入内!”双姝焦急道。
“放肆!你们是何人,也敢阻挠本殿!”这是沧澜霄略带不悦的声音。是沧澜霄!他来了!我心中澎湃,刚想开口,便被沧澜锐点了穴道。他冲我勾唇一笑,风华万千。在我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他便勾了我的腰身退到床上,用锦被裹住,顺手拉下了我的外袍。
“三弟何时这般不通风月了?”沧澜锐慵懒道,带着淡淡的不悦,“进来罢。”
沧澜霄推门而入,淡淡瞟了眼屋内情景,只一眼扫过床上,便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叨扰了二哥的雅兴,还望莫要怪罪。”沧澜霄对着沧澜锐抱拳施礼。
我自知衣衫被沧澜锐除到肩下,又用锦被盖住,自是容易让人产生遐想,何况沧澜锐一番做作地整弄衣冠,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沧澜霄有所避讳也是应当,只是不知他怎么会如此有礼。我细细看去,沧澜霄面上神色憔悴,眼窝处有明显的青黑之色,往日的意气风发消了大半。
沧澜锐淡淡瞥了眼我这边,满不在乎道:“不过是图个新鲜,这丫头倒是有几分烈脾性。”而后为沧澜霄斟了茶水,笑得别有深意,“二弟新婚燕尔,该是美人在怀,怎的跑来这偏僻之处?”
沧澜霄神色一黯,苦笑道:“二哥该是听说了吧?又何必再来挖苦?”
“是二哥的不对了。”沧澜锐干笑两声,而后又略带疑惑道,“那你来寻我又有何用?”
“我想请二哥帮我一把,多加派些人手找寻拙荆。”沧澜霄抿了口茶,继续道,“离渊莫忧近日虽是离了天都,却并不急回,反是寄情山水,拙荆的失踪定与他月兑不了干系。”
“既是如此,”沧澜锐沉吟道,“我为何要帮你,而与离渊交恶?”
沧澜霄盯着沧澜锐看了片刻,垂眸浅笑,志在必得,“二哥,你得想清,你身在沧澜,莫忧远在离渊,是与他交恶好还是与我交恶好?何况,只是费些人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呵呵,果然是我的好二弟,便是求人也是这般趾高气昂!”沧澜锐抚掌大笑,而后话锋一转,冷颜相对,“你道我是那少不更事的五弟么?”
“近日我在调查的失踪一案,仿似与二哥有不少牵连?若是上报,二哥免不了一番麻烦。”沧澜霄淡淡道,已没了原先那有礼谦卑的态度,转身便成了一个掌控全局的王者,不是相商,而是命令。
“三弟连这般筹码都用上了,显见是下了决心。也罢,我帮你一帮又如何?”沧澜锐笑得狡猾,“便早些让三弟坐享齐人之福。”
“既是如此,便请二哥将人手指派给我调度。”沧澜霄面上带了不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显见有些烦躁。
沧澜锐淡淡一笑,瞟着我所在的方向,笑得惬意,却不再多言,转身便将沧澜霄请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