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丞从慈安宫出来,对着那金光熠熠的三个大字,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章公公说:“去蕊连宫,吩咐鸢贵人身边的紫云,若是太后召见缘儿,一定不许缘儿独自前往。如果太后有任何吩咐,让她们立刻派人来告诉朕。”
章公公听着樊丞阴冷的语气,打了一个寒颤,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才这就去。”
小跑着向蕊连宫去的章公公心中想着,皇上和太后难道又要为鸢贵人起争执吗?这一次皇上是会像对玉妃一样,还是会护着鸢贵人呢?看来,是不是要让鸢贵人注意一下了……
紫云端了杯茶进房间,千缘愣愣地坐在床上,早上穿着绿色衣裙已经被她自己褪去,换上皇纺司特别做的棉袍,手边放了一本看了一半的有些泛黄的书,她的目光却呆滞在窗边的花瓶上。
“鸢贵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紫云走到千缘跟前,用手背探了探千缘的额头:“皇上说你受了些风寒,我端了姜茶过来,你喝一点吧。茆”
千缘木然摇头,她淡淡地开口:“不过是骗他罢了,不然怎么能那么早回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发生什么事了?”紫云放下手中的茶碗,搬了张椅子坐在千缘身边。
“我不知道……我就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那里一大片的植物,我心里就觉得好开心。我甚至,甚至忽然看见樊丞的时候,觉得他,觉得我好高兴,好开心看见他。甚至当他说他会爱我一辈子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惶惶的,居然心动了……紫云,你说我这是怎么了?蚊”
千缘越说越激动,思绪已经混乱了,她抓着紫云的手有些无助,因为她心中明明爱着的是穆柯,即使是和穆柯的爱情已经决裂,她心中也不可能对樊丞产生感情,她根本就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对樊丞心动!
“你是不是,嗯,觉得好想,好想和他…………那个啊?”紫云吞吞吐吐地,她想起千缘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那股香气,紫衣蓝熏的味道,她应该是不会闻错的。
“嗯?”千缘目光神游,好像听不到紫云的话。
紫云急了,可是她又开不了口说出那句话。
“就是,嗯,你,你是不是有种冲动,想和他在一起?!”这样够直白了吧?紫云心中焦急地问出这一句。
千缘迟疑了,沉默着,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想在他的怀里,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果然!
紫云抿唇,眉头紧皱。
紫衣蓝熏已经消失多年,可是千缘是去哪里沾染上这个东西的?虽然味道很浅,但是紫衣蓝熏的味道如果可以闻得出来,那也说明千缘和它一定有过很亲密的接触。樊丞究竟带她去了哪里?
“紫云,你怎么了?”千缘收敛的心神,端起紫云送进来的姜茶,抿了一口,问正在想着事情的紫云。
“你现在好点了吗?”紫云连忙问道。
“还好吧。只是在他对我说他爱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别扭,一下子就想逃开那个地方了。”
听见千缘这么说,紫云的心稍稍安慰。还好千缘最后没有继续动情,
看来千缘心中,还是藏着那个穆柯啊!
想到这里,紫云暗自叹了一口气,却也无能为力。小的时候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而牺牲了自己,现在长大了也还是没有明白千缘为什么会愿意为穆柯而牺牲自己。他们管这种心甘情愿叫爱情,可是紫云从来不明白,什么叫爱情……
“紫云,你又在想什么?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了嘛!”千缘见紫云眉头越皱越紧,一下子松开却麦莲迷茫,不由得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假装自己很好地冲紫云撒娇。
“不是说我回来的时候衣服会做好了嘛?嘻嘻,做好了嘛?我要看看了哟~”千缘靠着自己的肩膀,歪着头问这个像姐姐一样的紫云。
“好啦好啦,早知道你心急,昨晚就给你做好了,只是你今天出去了。先乖乖把姜茶喝了,我去拿衣服过来,你试试看看还要不要改。”
紫云拍拍千缘的手背,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出了千缘所居的藏娇阁。
看着紫云出去的背影,千缘忽然又松懈身体,一下子瘫倒在床上,还是回想着在湖边的一幕,心中越来越烦躁。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心动?
凤栖宫内。
“皇上,怎么今日想到了来臣妾这里?”皇后席秀珍笑吟吟地亲自为座位上的樊丞奉上了茶,有些惊喜地看着樊丞。看来太后说得确实不错,迁就了皇帝,皇帝就会明白地多来她的凤栖宫走动。
听说皇帝今天带着蕊连宫的那位出宫去了,想来又是一个皇上心间儿要宠到天上去的人儿了吧,不过没事,不用她动手,一定还会有人像当初的钱贵妃一样,为她除掉这个眼中钉的。
太后,不是刚刚才把皇上叫过去谈心一番了么?
想着,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
钱媚娘因为千缘进了冷宫,后宫中能和她相抗的人所剩不多;太后又看那个新宠鸢贵人不顺眼,她这个皇后当得还真是省心,一个个喉咙上的刺儿都有人为她拔掉。
“皇后说的哪里话?你是朕的原配结发妻子,朕自然心中时常记挂着你的。只是后宫事多,朕朝中也有好多事情要忙,所以就不常来罢了。”
樊丞接过皇后的茶,喝了一口,赞道:“珍儿的茶,还和当年一样,喝一口,身心舒畅啊!”
皇后心中笑开了颜,又被微微感动得有些心酸。自从生下了太子以后,他的一句珍儿,有多少年没有再听见了?
“皇上……”皇后低低喊了一声,竟然带了一种小女儿的娇羞。
“呵呵。”樊丞笑了笑,站了起来,手上摩挲着手指的玉环,中气十足地说:
“皇后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咱们的庚儿是个好样的!使越国已经派了几次人来求和了,说庚儿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愿意割地赔款求和,只求朕能够让庚儿放了他们!哈哈,我大澈皇朝,有如此太子,朕还怕以后江山不稳,有人敢觊觎我樊家的天下么!”
樊丞开怀大笑,一把搂住了身侧的皇后,高兴地一饮而尽皇后亲手泡的茶。时光飞逝,皇后在他心中已经没了当初的心动,但是他对皇后还是有着夫妻情分的。皇后为他打理后宫,为他生儿育女,尤其是生了一个年轻有为英俊的太子,他心中对皇后总是有着感激和欣慰的。
听着樊丞说起两个人的儿子,皇后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有三年未曾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一直听说他奋战沙场,又接连有捷报传来,心中安慰之际又害怕,生怕儿子为了战功,一不小心就让敌人伤了他自己。
“皇上,皇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忍不住,她还是问了这一句。
“皇后想咱们的儿子了?”
樊丞低下头,看见皇后正用手绢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朕也想皇儿回来啊!朕命人修书一封给皇儿吧,看看咱们儿子是什么想法。”樊丞紧了紧皇后的肩膀,松了手,说:“朕还有国事要处理,皇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等咱们皇儿回来以后,看见他母后一副面容憔悴的样子,还以为朕在他出战之时对他母后不好呢!”
皇后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珠,笑着送了樊丞离去。
皇儿啊皇儿,你快回来吧,母后,想你啊……皇后站在门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气渐渐转暖,看着阳光在宫内洒下了一大片光芒,紫云便请千缘出门走走。
“御花园里有些花已经开了,贵人要经常出去走走,这样才会对身体好,总是闷在宫里,心情不好,身体自然也就不好了。”
紫云扶着千缘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身后跟了几名宫人,捧着热水茶壶水果糕点等物,准备在御花园里看看新开的花儿,也让千缘的心情能够好一点。
“鸢贵人。”一个嬷嬷迎面而来,笑容可掬。
“嬷嬷是?”千缘轻声询问。
“奴婢是慈安宫的,太后娘娘请鸢贵人去聊聊天。”
一听是太后的人,紫云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微微上前挡住了千缘,笑着说:“嬷嬷,我们家娘娘刚刚走得累了,想先在亭子里休息一会儿,劳烦嬷嬷禀告一声,贵人歇会儿就立刻去见太后,请太后娘娘原谅,贵人身体一向虚弱得很。”
紫云一番话说得无礼,居然让太后娘娘等一个小小的贵人,这胆子未免太大了?可是那嬷嬷没有生气依旧笑着应了,快步回去禀告了太后。
“年纪不大,架子不小。哀家就等她如何?去,给哀家准备点茶水点心,哀家要和鸢贵人好好聊聊,好不容易看见她出来呢。”
太后一抬手,两三个人便出去了,冷宫内外都是她的人。
“太后娘娘,您是要把鸢贵人叫到这儿来?”
一身白衣的钱贵妃,卸去华服和夸张的妆容,清水出芙蓉的相貌,太后看了倒也不像从前一样厌恶。
“不把她叫过来,哀家怎么救你出去?”太后淡淡地看了钱贵妃一眼,冷宫清苦,她倒是懂事了许多。
“太后娘娘原是清心休养的,是媚娘不懂事,闯了祸,还让太后娘娘出面给媚娘修理烂摊子,媚娘心里,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说着,钱媚娘还垂下眼帘,擦了擦眼角的泪。
“唉……你这孩子!”太后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喜欢妖媚的钱媚娘,但是如今看她没了嚣张的气焰,也顺眼了一些,尤其她肚子里还有着皇家的血脉。
“哀家可以帮你一次,却难保你第二次。日后出去了,可要小心做人。”太后伸手,握住钱贵妃的双手,原本细女敕的双手,如今已经有些粗糙了。
“太后娘娘教育的是,从前都是媚娘不懂事,媚娘今后一定听从娘娘的话,不再惹事闯祸了。”
钱媚娘低眉顺耳的样子倒也乖巧,太后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怜惜。
“当初若是你能为皇上生下个皇儿,皇后的梦你倒还可以想想。如今虽然怀了身孕,可是也不能太放肆了。太子捷报出来,朝中上下谁不对他服服帖帖的?你就好好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皇上不会亏待了你的,你毕竟也陪了皇上那么久。他身边的人别在风头上碰!你真是越活越不如当初了!玉妃你都忍下来了,如今一个小小的贵人你却栽了!”
后面的话,太后的语气有些严厉了,提起鸢贵人,她也恨恨地。先前是玉妃,现在又来了个鸢贵人,她的儿子怎么迷上的女人都是一个模样?!
听着太后提起玉妃,钱媚娘的身子一颤,却有很快恢复正常,说:“太后娘娘教训得是,媚娘谨记。”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通报声。
“鸢贵人驾到!”
太后、钱贵妃二人同时看向来人,一袭女敕黄宫装的千缘进来,光彩照人气色红润,完全没了当初从冷宫出去的虚弱。
钱贵妃暗自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咽下了心中的怨气。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表现出自己的仇恨出来,她要收拾这个女人,还得先靠她出了这个冷宫。
这么想着,钱贵妃的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鸢贵人来了?这里的生活清贫,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亲手给妹妹奉上一杯茶。还请妹妹不要将当初的事情挂在心里,姐姐在这里以茶代酒,给妹妹请罪了。”
钱贵妃捧着一杯热茶走到千缘跟前,居然直直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