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邵文与朱鼎被扣上革命党的帽子下了狱……从革命党人吴樾在京谋刺出洋考察政治的五大臣起,到徐锡麟枪杀安徽巡抚恩铭,革命党人就与清廷彻底结了仇。
上海县衙中,上海知县田宝荣与上海道刘燕翼商量着对龙邵文、朱鼎二犯的处置……刘燕翼抱怨说:瓜管带不明事理,他没事去抓什么革命党?让咱们为难了啊!”
田宝荣则非常直接,他的直接让刘燕翼感觉到了一种自肺腑的悲哀,他说:革命军不足畏,惟暗杀实可怕。革党人现在如蚂蝗遍地,无处不有,无时不在,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你没听说么,自恩铭被徐锡麟枪杀后,京城的宫苑衙署,无不加强防护,如临大敌,官员们则惶惧异常,草木皆兵,就连慈禧老佛爷也通知了军机大臣,让他们以后将各衙门的引见人员带去内阁,不要再带到自己跟前。咱们如果处置了这两个革命党,只怕自此以后,无安枕之一日……
“将来的天下只怕就是革命党的……”刘燕翼又怎会不知道清政府已经行将就木了,他叹息着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啊……他沉吟片刻又说:革命党人全是埋伏在咱们身边的杀手,既然已经抓了,就不能当他们不存在,对他们就不能手下留情了,否则就是养虎遗患,将来必受其害,更何况此事已经被端大人知晓,就算我等想要徇私,怕也不能。
田宝荣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我们可以仿效冯煦的做法……”刘燕翼也笑了,“那只老狐狸奸猾啊!”两个人相视一笑……
龙邵文不安地躺在牢房的那堆略带潮湿的草垫子上,自他与朱鼎被关进来后,同牢中那个长遮面的疯子就不停“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地大声呼喊着,狱卒过来喝止,他也不听,反而牙呲目裂,双脚跺地教训狱卒,“我们都有革命的权利,你们这样做,是在与天下革命者为敌!”
开始龙邵文觉得有趣,兴致勃勃地看他表演,可他一天到晚精神亢奋般地折腾着“革命”龙邵文也不厌其烦了,到了睡觉时,他终于忍不住说:哎!长毛鬼!你还有完没完了,革命是表现在行动上的,哪似你这般总挂在嘴边,女乃女乃的,你这是对革命的侮辱,照老子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疯子停下来,对龙邵文瞪着眼睛,“你有资格谈革命二字么?”
龙邵文洋洋自得地穷开心着,“你知道老子是怎么进来的么?女乃女乃的,为了革命。”他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江海关的稽征局就是老子带人去攻打的!”
“哎呦呦!失敬啊!”疯子客气起来,他几步就走到龙邵文面前,“胜利了么?”
龙邵文憋红着脸,“胜利了能住到这里?”
“可惜!可惜喽!”疯子又站起来,狂喊着,“革命!革命!得之则生,不得则死,毋退步,毋中立,毋徘徊。”
龙邵文上去拉着他问,“革命要是不成功,被人抓了,都有什么下场!”
疯子斜着眼睛看着他,“不成功是要被挖心去肺,分煮而食,四肢皆断,睾丸砸烂啊!”
“妈的,这么狠!”龙邵文跳起来,老子还以为除死无大事呢!原来心肺还要被人挖去煮了,胳膊腿还要被人剁了,这个……这个睾丸又是什么东西!”
疯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就是你裆下的那对小蛋蛋。”
“啊!”龙邵文更恐慌了,“女乃女乃的,这是让老子去了阴间也讨不到老婆……”他跳起来喊,“冤枉!冤枉啊!你们抓错人了!”
疯子呵斥他,“革命者没你这般软骨头的,你这是在给革命军丢人。”
“女乃女乃的,你懂个屁,留下性命才好去革命,连命都丢了,空有一身革命的硬骨头,一样不能为革命出力,老子这一招,用的可是著名的计策……”龙邵文回敬他一句。
疯子啐口痰,“革命的叛徒,说来听听,你用什么著名的计策了?”
龙邵文也啐口痰,“你学识可不怎么样!今天教你学个乖,老子这一计,是著名的三十六计,走为上!”
疯子呆住了,他仰天长叹了,“我章太炎的确是学识浅薄……”
……上海知县田宝荣一向以朝廷的改革立宪派自诩,每天与租界的洋人打交道,让他的行事做派,洋味儿十足,他穿着西装,扎着领结,脚穿皮鞋,头戴礼帽,只可惜那象征身份的大辫子无处隐藏,但这难不倒他,他在礼帽的后面剪了了洞,很轻松地就让辫子垂了下来。他拿着龙邵文与朱鼎的判决书犹豫着,终于提笔在上面签下了“斩立决”。
刘燕翼说:这两个革命党戕害朝廷官员在先,盗抢朝廷军械库在后,怕“斩立决”无法向端大人交代,当年‘刺马案’主谋张汶祥暗杀两江总督马新贻,戕害了朝廷命官,所受的可是剖挖心脏之刑……他沉吟了一会儿,在“斩立决”后又加了一句:枭示众三日……他放下笔说:我想这样端大人该满意了……
正在大宴宾朋的两江总督端方看了却依旧不满,他放下酒杯,只把眉拧着,“你们对革命党太宽容了,你们没听说冯煦是怎么对付徐锡麟的么?”他夹了口猪腰花慢慢咀嚼着,“徐锡麟先是被刽子手持铁锤将睾丸砸烂,再剖月复取出心脏,这颗心脏先是被拿去祭祀恩铭的在天之灵,然后被恩铭的亲兵们烹熟下酒了!”他“哼!”了一声,“冯煦的手段,对革命党的震慑不小,值得效仿……”他提起朱砂笔批示:剖月复挖心,砸烂睾丸。他满意地笑了,又说:一定要追究余孽,要严办,要逮捕调查一切与这两个革命党有关的人与事……
田宝荣看着批复苦着脸,“朝廷不是正在实施法律制度的近代化转型么,实施如此酷刑,是逆流而动,改革无望了……”他摇着头,“余孽决不能追究,不然革命党报复起来,我们的性命不保。”
刘燕翼说,“就照你说的,仿效冯煦那两面的做法好了。”
……安徽巡抚恩铭被刺后,端方指示要广泛株连,新任安徽巡抚冯煦却顶住压力,只处置徐锡麟一人,并未多做株连。冯煦想,“端方不体恤为官之艰难,他这是要革命党的炸弹飞进我家的院子!”他向革命党示好,公开为徐锡麟题了一幅对联,书写在安庆的大观亭里,上联曰:来日大难,对此茫茫百端集;下联曰:英灵不昧,鉴兹蹇蹇匪躬愚。他的意思很明白:徐锡麟眼下虽是逆贼,但日后革命党胜利了,他却是勋臣烈士!英灵不昧啊!他伤心地哭着说:徐烈士,希望你的英魂能够原谅我对你的处决,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为清廷尽一愚忠……
刘燕翼说,“冯巡抚他娘的不厚道,就是他向端大人建议将徐锡麟剖月复挖心,砸烂睾丸的!事后他又假惺惺的去祭灵,大玩儿两面手段……”
田宝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现在就布置龙、朱二犯的灵堂,让师爷写一副讨好革命党的对联,只等二犯的睾丸一碎,咱二人就披麻戴孝去为二人哭灵,诉说咱们的难处。”
“嗯!很好,你现在就传令下去,除了龙、朱二犯外,那天抓回来的余孽,就全部放了吧!”
在革命派的逼迫下,朝廷已经在实行法律制度的现代化转型了,开始仿效西方的法律制度,向罪犯下达判决书了,田宝荣说,“罪犯应该有知情权,他们有权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龙邵文与朱鼎都不太识字,判决书下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呵呵”笑着,让章太炎那个疯子替他们看看。章太炎看后大笑着,“好!好!判决的好!革命有希望了。”
龙邵文大喜,“无罪开释?”
章太炎念着,“龙邵文、朱鼎二犯,身为党,包藏祸心,欲图革命,结党背公,潜谋不轨……”
龙邵文笑着说:章先生,别念了,说说什么时候放人!
章太炎笑着说:没说放人!判决结果是剖月复挖心,砸烂睾丸,枭示众三日,。
龙邵文听了大怒,“好你女乃女乃个头啊!他妈的,你幸灾乐祸,你不是人……”
章太炎高兴的“哈哈”大笑,“但愿满人多桀纣,不愿见尧舜。满洲果有圣人,革命难矣。”他解释说,“我不是在为你们身受酷刑高兴,我是在为满人的残暴而高兴啊!他们越残暴,就会有越多的人起来反对他们,那将是革命党的机会。”
龙邵文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嘴给撕烂了,“老子死了,就算革命胜利了又有什么用!老子也享受不到了,妈的,世道不公。”他无奈着叹气,“老子这假革命党冤啊!”
朱鼎说,“不明白了,到底是谁出卖了咱们,咱们前脚盗枪,后脚就被堵窝里了,还成了革命党,想起来真是窝囊,死都不让死个明白!”
“是啊!”龙邵文也说,“盗枪的时候没被抓,第二天才被抓了,清兵抓人的借口是咱们干革命党,随后才搜出的枪支!妈的,有问题啊!就这么死了,心不甘呀!”他哭丧着脸,“从前有人教我四句歌诀,说是在关键的时候念出来,或许能救我的命,女乃女乃的,试试灵不灵,就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他大声喊道:峨眉秀气衬朝阳,九寨堂前莫张狂,剑阁浓烟冲天起,嘉陵江边我为王。任江峰哥哥!你不是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