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秋虎着脸,眼睛一瞪,“琢磨什么?咱们兄弟几个分头带人,每个地方都抢他一下。触他娘,一直从码头抢到货栈。最后再用套箱子的办法偷他一把!”
章林虎连连抚掌,极力赞成“生秋阿哥财迷心窍,真是好主意啊!好主意,宁叫做过,莫叫错过,就这么干!”
见朱鼎与其他兄弟不置可否,龙邵文只在心中暗笑,“生秋阿哥可够贪的,章林虎‘财迷心窍’这个词儿,倒是没用错……”他说,“集中人手先成功地干上一票,如果人手分散了,怕土商人多,动起手来吃亏。”
朱鼎说:阿文!怎么干你拿主意吧!
龙邵文看了叶生秋一眼,“用第一种方案,在黄浦江中乘小舢板劫货,怎么样?”
叶生秋面无表情,“听你的吧!”
这天晚上,俞文征打听到烟商又准备在吴淞口卸货,当即告诉了龙邵文,龙邵文带上兄弟直奔吴淞口,到了吴淞口才现,吃这一碗饭的人还真不少,至少有好几帮人已经等候在那里准备劫货了。龙邵文苦笑着摇头,“即便能劫了货,也非得黑吃黑不可!”他说,“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出手。”
远洋轮开过来的时候,江面上小舢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各路流氓纷纷涌到江面,准备抢货了。吴文礼急了,“触那!咱们也动手吧!下手晚了吃亏!”龙邵文摆摆手,让他再耐心观察。
装烟土的麻袋才抛下来,小舢板上已经伸出无数的挠钩,紧跟着江面上枪声大作。却是烟商高价雇佣的保镖开了火。抢土的流氓多数没有火枪,触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纷纷中枪、堕江。龙邵文见状,只把手一摆,郁郁着说,“撤吧!”
一路上众人闷闷不乐,叶生秋却鼓动大家在半路上拦截烟商,龙邵文自然心动,可一想烟商火器犀利,就强忍着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烟商早有准备,贸然下手必然吃亏,再等等更好的机会吧!”
就在龙邵文为抢烟土不能得手而郁郁郁寡欢时,赵孟庭带了一个兄弟进来,介绍说:他叫付伟堂,水性极好!阿文,你们聊聊,或许能想出好的办法。
付伟堂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暗色斑痕,一看就是长期在手中浸泡之故,他说,“吴淞口抢烟土,烟商的保镖是最大的拦路虎,只要想办法把保镖解决了,江面上的货想捞多少就捞多少。”
龙邵文听了大喜,“兄弟这么说,莫非已经有了解决保镖的办法?”
付伟堂笑而不答,一脸的胸有成竹之色……
又过了几天,俞文征面带喜色,回来说,“这段时间因为烟商雇佣保镖之故,在码头上抢土的帮派已经大大减少了。”
龙邵文笑了,“女乃女乃的,老子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他说,“该轮到咱们出手了,召集兄弟们,按既定的方案准备抢货吧!”
吴淞口夜黑风高,帮派活动渺无踪迹,龙邵文他们把提前藏好的小舢板拉到江面上,只等着江面上漂浮着的麻袋了。龙邵文笑着说:女乃女乃的,这回书有个名头,叫做:埋下陷阱擒虎豹,设下香饵吊金鳌……不大会儿,远洋轮抛下了麻袋,两艘小舢板跟着麻袋后面晃晃悠悠地在风浪中漂浮着。龙邵文挥挥手,新入伙的兄弟付伟堂带着几名会水的弟兄潜入了江中……龙邵文紧张地盯着江面,没多大功夫,江面上传来野鸭子的叫声,龙邵文大喜,“付伟堂传来讯号,护土的小舢板翻了。”
众兄弟一拥而上,乘小舢板急赴江面,用竹竿挠钩把装烟土的麻袋拉到小舢板上,掉头就跑。江面一片漆黑,等岸上接货的烟商得知麻袋被劫,再组织人手去追时,又哪里能追的上。
吴淞口抢土一帆风顺,但在归途中却遇到了麻烦。回来的路上,他们被另一伙儿抢土为生的流氓给拦住了。这伙儿流氓领头的叫应桂馨,家住徐家汇,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本地流氓。他看到码头抢土太难,就天天埋伏在路上,只等其余流氓得手,就冲出来黑吃黑。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大打出手,龙邵文这伙人虽然个个都是狠角色,但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到底还是从他们手中抢去烟土五包……除去被黑吃黑的五包土,龙邵文他们得土十一包,顺便还搞了两条枪,收获颇丰。龙邵文叫人把烟土送到黄金荣指定的“茂丰土产公司”销赃,“茂丰”却压价极狠,出价不及其余土商的一半,但事先与黄金荣有约,龙邵文他们抢来的土只能由“茂丰”包销,故而也只能咬牙卖掉。得钱后,给马祥生拿了一千块的即期庄票,让他帮着孝敬黄金荣。又另给马祥生三百,以示感谢。
叶生秋本就因为“茂丰”出价低而大为不忿,又见龙邵文给钱,当即了火,“触他娘的,这些银元够我在‘青莲阁’住上两年了,孩子养出一大堆,倒便宜了黄麻皮……”龙邵文只好解释,“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在法租界做生意,全仗黄老板关照,若是把他得罪了,捕房定然跟咱们为难,那今后除了规规矩矩地做些小生意外,大财是再也别想了……”见龙邵文如此解释,叶生秋这才作罢。
黄金荣接了孝敬,眼睛亮了,脸上的每一个麻坑都泛着油光,“没走眼啊!龙邵文还真是个硬角色。”他眼睛只亮了瞬间,又黯淡下去,他想起了范得礼,“触那!心病!心如刀割啊!”他在地上走了几圈,说,“祥生!现在码头搞土越来越难,你是不是再帮阿文他们想想其它生意?”他拿着一千元的即期庄票,看了看又说,“年轻人攒点家当不容易,我不该揩他们的油!”
马祥生说:他们几个根基浅!脚跟都还没站稳,其他生意怕是暂时插不上手。
“赌台呢?赌台是桩不错的生意,你应该介绍阿文过去看看啊!”
马祥生似有所悟,“黄老板的意思是……”
黄金荣笑而不答,只背负着双手,朝大烟间走去,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祥生!你去告诉水果阿荣,我今天想喝他炖的鸡汤啦!
马祥生找到龙邵文,又把那一千块给拿回来了,“黄老板说你的生意刚起步,头寸小,以后再说吧!”
“黄老板仗义!”龙邵文感慨着,也不接庄票,他说,“祥生阿哥,送出去的洋钿我没脸再往回拿啊!黄老板既然不要,祥生阿哥就收了吧!”二人又推托了几个来回,马祥生推月兑不过,把钱收了,心底暗赞,“不惜财,有出息!”他说,“阿文,码头的货不好搞吧!每晚蹲在码头上,难免翻船,总要再琢磨个其他生意才好。”
龙邵文感叹着,“祥生阿哥说的没错呢!只是我初来乍到,又入行不久,模不着门道儿!麻烦祥生阿哥给留意点儿,看有什么花头能赚来银子,指点小弟一下。”
马祥生笑着说,“除了烟土外,要说来钱快,还得是赌台。你看租界这几个赌台哪个不是日进万金啊!只是开赌台需要法国人答应,难!阿文你的实力也不够……”他顿了顿,又说,“虽说大财不了,想点小财却不难,你如果有空,多去看看,时间长了就能模出门道,去赌台赌钱的大佬多,油水足,生意应该好做啊……”他跟着又补一句,“有黄老板关照,大胆干就是啦!”
“哦!黄麻皮的意思是赌台也可以搞……虽说抢赌台不如抢烟土,但场面上有黄麻皮顶着,这生意,风险倒是小!”龙邵文心中有了数,点点头说:祥生阿哥,我记得啦!
随后的日子里,龙邵文他们又漂亮地干了几单,烟土没少搞,财没少。在荷包渐鼓之余,每次也能依照规矩,给黄金荣和马祥生抽头,不管他们要与不要,龙邵文是照给不误……这天俞文征又盯上一趟货,他们到吴淞口一看,暗暗叫苦了,龙邵文暗骂,“女乃女乃的,这财是不成了……”水面及6地上到处都是军警和水警,却是土商雇佣租界军方押运了。原先护土的小舢板则换成了飞剪船……这是一种专门用来运输鸦片的水上快帆船,可以说是为鸦片走私专门度身定做的。这种船的船身长,吃水浅,篷帆多,舷低面平,自重轻。载重量虽小,度却快,是一般运输船的一倍以上,正适合鸦片运输。船装有斜向突出的桅杆,操控灵活,顺风逆风都能行驶。飞剪船驶到吴淞口外的鸡骨礁时,还耀武扬威地放了一炮,炮声震耳欲聋,其意不言而喻:谁再敢来抢货,就用炮轰你女乃女乃的……龙邵文苦着脸,“飞剪船火力强大,咱们的小舢板根本就不敢下水,女乃女乃的,财路断了。”
劫不成码头,众兄弟郁闷了,叶生秋说,“在半路上对烟商下手吧!”他们趁烟商雇佣的马车即将进入公栈的时候,冲过去拦下了最后一辆运土车,赵孟庭利索地控制了车夫,没让他出一点声音。等车上保镖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已经顶在他们头上……此后烟商更加小心了,龙邵文他们又盯了很多次,均没下手机会,心中很是烦闷。
其实不止是龙邵文烦闷,上海所有以“劫土”为生的人都很烦闷。这其中也包括黄金荣。黄金荣白天官服楚楚,正襟危坐,夜晚却摇身一变,变成暗夜鬼魅,鸦片大盗,他最大的生意就是土中取财,现在土商雇佣租界军警,官洋勾结到了一起,黄金荣也没了法子。以他的身份,他又不能明着去抢。否则一旦失风,他在租界的地位也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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