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美看了眼书桌,还没等说话,龙邵文则抢着说,“师傅手边既然有革命工作等着干,那师傅就先忙,我同几位刚认识的同志去吧!”
陈其美淡淡一笑,摆摆手……
见陈其美放话,龙邵文笑了,他说,“走吧!兄弟请几位哥哥洗澡、喝茶、吃饭、听戏,还有……那个……”他看了一眼陈其美,“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再继续商量革命敢死队的大事吧!”
张承槱几人见龙邵文实心相邀,都欣然前往。应桂馨正要一同跟着,龙邵文却面孔一板,“应桂馨同志,你现在是同盟会会员,我们要去院子里玩儿姑娘,你去就不大合适了吧!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也他妈的要为同盟会的名誉着想啊!”
应桂馨怔了,“同盟会员就不许嫖妓了?哪有这样的道理,陈其美不也是同盟会员么?他就专好这一口,听说每晚被窝里不钻上一只野鸡就没法睡觉,妈的,八成是你在找借口排挤老子……”但龙邵文既然如此说,他也就不好意思再跟着走了。
程国瑞代陈其美把几人送到门口,龙邵文又盯着他打量了几眼,程国瑞个子高高的,身材匀称,穿着得体,长得也蛮精神,只是右眼像是有点睁不开,看人有点斜,就仿若用眼角的余光一般。龙邵文暗骂,“女乃女乃的,怪不得啊!这家伙是个阴阳眼,怕不是一只好鸟啊!”他犹豫了一下,想同陈其美去说,又不禁哑然失笑,“师傅是革命党,一定不会相信老子从相面先生那里听来的金玉良言,搞不好还会说老子什么胡乱猜疑革命同志,妈的!有机会再提醒师傅注意这个阴阳眼吧!”
“逍遥池”的大池子里热气腾腾,田老五说,“还是澡堂子好!不管是达官显要、富贾大亨,还是黎民百姓、苦力车夫,在这里都赤条条的分不出高下。”
龙邵文笑着说:像是几位哥哥这样的英雄好汉,即便是月兑光了衣服,那个……也是一身的豪迈之气,至少……至少男人的那个玩意儿,就比寻常人大不少啊!”
田老五等人听了哄然大笑,都觉得跟龙邵文相处实在是轻松自在之极,丝毫也不用顾及颜面而有任何的做作,与他的关系也顿时亲近起来。田老五说,“阿文兄弟,其实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龙邵文凝视田老五半天,突然笑了,“五爷,看来咱们是前世的缘分,啊!是了,咱们前世一定是兄弟了,不然我怎就想不起来什么时候高攀认识过五爷这位英雄好汉。”
一直沉默寡言的王老九说:老五说的没错,不但老五见过你,我同孙绍武也见过你!只不过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场面纷杂,兄弟又快要被砍了头,所以我们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
龙邵文从池子中“腾”地站起,“啊!”了一声,“哥哥们是王亚樵的人!”
王老九摇着头,“王亚樵?他可摆弄不了我们。”
龙邵文笑了,“是任江峰哥哥!”
田老五笑着说:我们是奉“白极公”的号令劫的法场,严格来说,是白极公救的你,阿文兄弟好大的面子!居然跟“白极公”的双龙头也有交情……
“白极公?”龙邵文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但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他摇头问,“白极公又是什么?”田老五与王老九他们几个顿时有点面面相觑的样子。田老五苦笑着摇头,“唉!这个……这个我们也不好说,以后你见了双龙头任总舵主,自然会知道。”
龙邵文知道洪帮有“准赖不准充”的规矩,内部组织严密,帮中成员口风极紧,即使别人问起,也通常都隐瞒身份,不肯承认自己是帮中成员,与青帮那种满世界充大爷,唯恐别人不知自己是青帮成员的“准充不准赖”的帮风截然相反,当下也不再多问。
从澡堂出来,龙邵文又请众人去“南北园”喝茶,“南北园”既是茶馆,又是饭馆,此时午饭时间已过,晚饭却尚早,龙邵文便叫人泡了几杯茶,同他们随意地聊着一些闲话,等待开晚饭。又说起组建敢死队的事,龙邵文心中是一阵阵的紧张,“女乃女乃的,要老子去敢死,那是绝对不可能,可是不敢死,又怕在座的几位瞧不起老子……”他看了眼刘福标,眼睛亮了,“老子冲锋的时候,要是有那武功高强的当保镖,或许就不用敢死了……”他笑着说,“陈先生介绍福标阿哥的时候,说你有一手好镖法,十步之内百发百中,福标阿哥能不能给兄弟露一手开开眼!”
刘福标笑了笑,也不说话。龙邵文脸红了,想:“怕是真正高手不愿意卖弄……”他也不敢再提,只咳嗽一声,拿起杯子装作喝茶。就在这刹那间,他耳边突然想起“嘡啷”一声,他循声去看,见一只飞镖钉在了墙上……龙邵文言不由衷地赞着,“好快的镖,让人眼花……”心中却想,“真他女乃女乃无聊,把镖朝墙上钉,老子也能办到……”
张承槱笑着,“快算什么!阿文,你去看看镖上钉着什么?”
龙邵文走到墙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墙上的飞镖上钉着一只苍蝇……他装作目瞪口呆的样子,拼命地摇着头,露出一番不可思议的表情,“福标阿哥不是人,分明就是神仙嘛!不然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刘福标淡淡地笑了,“雕虫小技罢了,落伍了!现在谁还用这冷兵器!老九、邵武他们的枪法,可比我这飞镖快的多。”
龙邵文惊讶着,“不可能啊!福标阿哥,恐怕别人还没来的及拔枪,就被你把手钉住了吧!哈哈”
刘福标心中高兴地想:这个龙邵文可真会说话……他拿起茶杯,“阿文兄弟,以茶代酒吧!哥哥承你的情!”他这下却是真心想与龙邵文结交了。
龙邵文喝了茶,眼圈突然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这敢死的事情,还得众位哥哥关照阿文,我手下虽也有些不怕死的兄弟,可与众位哥哥的能耐比起来,可差的太远了,不是兄弟自夸,自参加革命以来,死倒是从来不怕,就怕本事小,没等为革命立功,就敢着先去死了,一想起来就憋屈的厉害……”
张承槱说:阿文,哥哥们心中有数!你要是出点儿事儿,我们也没法同陈先生交代啊!到时候五爷手下的三千多洪帮兄弟,说什么也能保护了你的周全……
“乖乖!”龙邵文看着笑嘻嘻地田老五,有点吃惊,“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裁缝了不得!手底下居然有三千兄弟。女乃女乃的,张承槱不是再替田胖子吹嘘吧!”
张承槱并没有吹嘘,田老五是洪帮上海地区“黄埔社”的龙头大爷,手下有三千多兄弟随时肯听他的号令。本来田老五是准备带着三千多兄弟前往汉口,参加反清革命,事先被同盟会元老于右任知道了,他说,“既有如此多人,又何必往汉口,就在上海动手亦无不可。”田老五欣然接受,故而留在上海等待参加起义。
龙邵文见田老五居然这么有势力,对他好感顿生,“五爷是革命前辈,阿文失敬了!”
田老五的那张胖脸依旧笑嘻嘻的,“不敢当!你参加革命上法场的时候,我还没有革命觉悟,阿文,要论革命前辈,你才是让我值得敬佩的前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