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慢熊远远趴着,翟南自己却与知河州事刘仲武一并站在旁边的山顶,透过茂密的树林间隙,查看远处的情形。
乘空看看边上的刘仲武,翟南对这悲摧的被拉来顶缸的知州大人颇有些歉意。如今王启年所带的骑兵中,一半都是他的部队,而这些部队却是随时准备拿来抛弃的。
想必刘仲武心中对此也是清楚得很,但却被童贯一句顾全大局压住了。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骑兵被抽调一空,而自己却领着步兵在这山道侧面的深谷中埋伏。
王启年来寻求翟南帮忙施展可以佯败的仙术,翟南如何拿得出来?最后只得起了一课,胡诌一句:此事若成,需得贵人相助。
自以为得了天机的王启年,就向那王厚分说:自己麾下骑兵不足五百,怕是太少。于是,刘仲武就成了这贵人。
在这关键时刻,童贯大人还是出手帮了一把的。所以多日来都是被打完脸赶出门的王启年,临走时不禁是对获罪的担忧尽去,脸上还全是喜色荡漾。
山谷中,垒了数十个石头堆,组成了一个八卦图样。
阵中近五千军士都按队坐着歇息。许多等几人正领着一干学徒,分成几组,依次为各队士兵们做临阵祈福。
各队士兵在轮到做祈福时,都是满脸虔诚,跪伏在地。先是倾听这些从军道人念上一段经文,由那主持的道士焚上一张符箓,和入一碗清水。分由各学徒以手沾水,依次在各军士额头画上一个如意云符。
眼见这般情形,刘仲武问到:“仙长这符箓果真能保得阵上厮杀中平安无碍?”
“呵呵,生死有命,这符不过是尽人事而已。哪有定保平安无碍的道理。”翟南微笑地说到。
“既是生死有命,那这符岂不是全然无用?”刘仲武大为惊异。他所见过的道士无不是拼了命的吹嘘自己的符箓如何管用,而这道泉竟是如此坦承。
“生死有命,但我自然道却是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尽人事,自然是有用的!”翟南说到:“譬如这临阵祈福,若是提升士气,军士勇于杀敌,取胜的折损必然比那士气不振,惨胜乃至败阵的折损来的少许多。这其中差异便是人事!”
“仙长所言甚是!”刘仲武点头赞到。
又过得一阵,那负责瞭望的兵士来报,已是见着王启年所部正沿山道退来。那刘仲武急忙召来亲兵,一条条军令传将下去。
而翟南则发动各石堆中的烟雾发生器,将预先埋在土堆中的水坛里的清水转成水雾。片刻之间,就见整个八卦大阵,全数被云雾笼罩。从山顶上看去也只偶尔能隐约见到人影。而山谷出口与山道相连的部分更是大雾弥漫。
再过得不到一刻,隐蔽在山顶林中的翟南就见那王启年领着七八百人败退而过,看那服色,留着断后的,正是刘仲武麾下的部队。
纵然心中已是有了准备,但眼看着自己的部队果真被这王启年留下断后,不时被羌人追上,就要分出一小队来厮杀,然后被尽数砍死。刘仲武脸色也变得铁青,手中攥着刀把不停颤抖。也不知是想抽刀杀贼,还是要去砍那王启年。
那股羌人显然是没注意到这山谷,由于翟南拍胸脯说能隐蔽大军,自然不用去选那特别隐蔽的埋伏地点。这藏兵的谷口开阔,一看就不是适合打埋伏的地方。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前面的王启年却是损失不小,状况凄惨,让这领兵将领觉得不似佯败。
大队过后,眼看这股羌人不过两千余人,而后续也没发现大队敌军。刘仲武便是下令杀出,就有那亲兵开始擂鼓,烟雾发生器也停止了工作。
刘仲武麾下士兵听得鼓声,便奋勇冲出,正好截住羌人最后的一队。这宽阔的谷口,也帮了宋军大忙,第一线投入的兵力就较多,再在靠近谷口边缘的地方投入突击兵力,一队迎击羌人前队返身的部队,另一支则包抄剿杀羌人后队。
羌人本是纵马急行,不防这侧面就冲出一股宋军来。山地作战本是不利马战,这山道又只容得两三匹马并行,羌人拉缰的拉缰,转马的转马,顿时陷入碰撞混乱。有那机灵些的,急忙边扯马缰,边扭转马头向道侧而行的。虽是避免了碰撞,却又月兑离了大队,行得几步就被宋兵围上,长枪攒刺了帐。
这边山脚谷口厮杀成一团,刘仲武又调动一营宋兵,自翟南所在山头斜斜下冲,再截住一段羌人,再由几股宋军由侧面冲杀,如此才能尽可能地发挥出宋军兵力上的优势。
自鼓声响起,王启年所部则在前面一块预先选好的区域散开,转身与那羌人前锋缠斗。旁边自有一营宋兵赶上,协同他们压住羌人前锋。借着地利,却斗了个旗鼓相当。
解二本是乡兵弓手,此刻也站在山头,与那王厚亲兵们一起,居高临下挽弓专射那羌人聚集之处。那王铁锤则拎了大斧,站在翟南身旁守卫。
翟南看这边羌人后段几乎已是被砍杀殆尽,宋军兵力逐渐转移到自己所在山脚下的那段被截住的羌人上,形势已是明显倒向己方,原本紧张的心情便是放松下来。
原先紧张时还不觉得,如今再看那战场上残尸断肢便有些眩晕欲呕。连忙借口安抚坐骑,避到慢熊边上,免得有甚不适,平白落下笑柄,被人小觑了有损这仙人形象。
那王铁锤却是个憨头,见得这般顺风战,浑然没有初上战场的怯意,只在那兴奋地大喊大叫,手中斧子不时就虚砍一番。
眼见这厮兴奋得不能自己,翟南便有些担心被他一时兴起砍了。想着他随着来熙河,就是为了求个功劳,如今形势大好,这厮又是勇力过人,不妨就放去杀敌。自己只要盯紧点,万一有甚不对,用激光射击也能护得他周全。于是就摆手示意让他冲下山去杀敌。
得了允许,王铁锤哪还犹豫,嗷嗷大叫地轮着大斧冲上去见人就砍。他也不着甲,只披了身道袍,为方便行动,腰中又束了条带子,道袍下摆被卷起,捻入腰带间,露出两条毛绒绒的粗腿。
羌人见了这半路杀出的壮汉,着实生猛得紧,如今正是被人打了埋伏分割包围的时候,哪有心恋战?见他扑上了,都是纷纷走避。
这王铁锤砍了十数斧,都是在地上刨坑,溅起灰土无数,竟然是半天没砍着一人,心中便是大急。眼角间瞄到旁边路下,一处低洼地里,一个羌人正与一个宋军军士放对,便急忙绕到身后,大喝一声,死命跳起,便是狠狠砍去。
那羌人正勉强鼓起勇气,与那宋兵你一枪我一刀的比拼,哪料到竟然有人从身后偷袭。尚不及反应过来,便被当头一斧砍,从头劈到胸才停下。脑白血红溅得满地都是,却将与他放对的宋兵溅了个满脸都是。
那宋兵抹一把脸,却是眼呆呆盯着王铁锤刚刚落下得道袍下摆,满脸钦佩地说到:“兄弟好是豪爽,竟是连亵裤都没穿!”
待得这山头脚下羌人尽数倒地,宋兵又从两面包抄,向着羌人中军卷杀过去。那边许多也领了一干学徒开始在谷口捡看伤员。
翟南一人待在山头却是无事,便牵着慢熊想去帮上一把。刚到山脚,就听保罗报警,尚不及躲避,就被一刀砍在后背上。
格里高昔日因为与部落首领的儿媳私通,本是要被吊死。赶巧逃了出来,便入伙了一股马贼,专在青唐周围做些没本的买卖。这股马贼都是些羌人宋人犯了事的逃犯,也没甚规矩,不论是宋人羌人,但凡有机会便下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有次便失了手。正要被明刑正典,恰好碰到羌人首领做乱,就将他从牢里放了出来,入了羌人军中。
此次遇伏,他却是机灵,眼看着月兑了大队,便乘着肩膀中了一箭的当口,倒地装死。眼见这宋人都向羌人中军杀去了,这边没剩下几人,正是逃跑的机会,却又冒出一个道士拦住了去路。
当下也不多想,只从身后跃起便是一刀,便待砍翻这道人,便往宗哥城方向跑,想必宋人也顾不上他这一个散兵。若是再抢到一匹马,凭他的马技,当能逃出生天。
随知这刀砍下,却似砍在一团压得极是严实的棉絮上。略微一陷,便砍不下去了。而那道士,转身就以空手抓住他的刀,然后便觉握刀的手上一麻,再蔓延全身,俱是疼痛。眼前一黑,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