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子等人已经在龙空山住了将近月余,而今这素未谋面的主人回来了,纵是热情招待,谈笑无拘总归是有些生分的。交浅自然不能言深,席间全然是扯些风轻云淡,尽在试探对方或是感兴趣的话题。
壶中子修行已久,见过施主道友无数。虽是话语不多,但一场席面下来,便知晓这道泉于这道经上并无甚研究,甚至可说颇为贫乏。话题全然只在他那自然道三本经典中打转,一涉其它经卷便是极为谨慎,多是只听不言。
“这道泉若是单论道经造诣,只与那癸变泉之流仿佛。不过于这传教之术,确实别窥蹊径,一套说辞下来,实在是精妙独到,更胜神翁所述。我等往日间多少也曾传教度人,偶有心得,竟是全在他那一席话中,而且前因后果俱是清楚明白。”散席之后,回到自己住处的壶中子不免与那王仔昔、王老志交换一番对这道泉的看法。
对面所坐两王,听了壶中子这番评论,不禁对视一眼。
其中那王仔昔年岁稍长,便是先开口说到:“道友所言甚是!贫道也是做如此看法。不过想来神翁也是与道友谈过,他所看重的就是这传教之术。邀我等来,实是想借此聚拢天下散修,开创一能与上清、正一比肩的大派。光大道门之余亦可保住我等传承。”
“与道友出身楼观不同,我二人皆是半路入道,没甚门派的。数十年苦修,略有所成,此生已是不奢望能成大道,但总是想着将这一身所学传将下去。”那王老志在边上也附和到。
“呵!道友莫提甚楼观了。若是数百年前,楼观之名倒还能算是响亮。如今,总共不过五六个人,守着一间小观罢了。除去我那师姑,也就贫道还算能撑一下场面。”壶中子闻言苦笑到,“收的几个弟子眼看也没哪个能有所成就的,还不是一样担忧这法统之事。千年传承若是真的断绝在我手上,便是愧对历代祖师了。”
“师傅!”边上风闲正好端了茶来,他本少年心性,听的师父说自己不象是有成就的,就有些不服。便是借着上茶的当口出言表达一番,语气中直透着一股埋怨。
他这番做作如何能瞒得过在座三位,二王皆是接过茶笑而不语。唯有壶中子一手端过茶盏,一边笑骂到:“你这孩儿,也是被为师娇宠惯了!没大没小的,让两位师叔笑话!”
那风闲听了师傅责怪也不害怕。顽皮地轻吐一下舌头,做个鬼脸,随即拎着那茶盘退了出去。
王仔昔见此,坐在一边笑到:“呵呵!道友算是收到个好徒儿了!看着如此粉女敕佳徒,又与道友感情深厚,着实让贫道羡慕!”
“就是!比起那癸变泉的傻徒儿,道友也是该当知足了。”王老志也打趣到。
说起那萌得一塌糊涂的清风,三人都是笑了起来。壶中子直是摆手:“莫要提那孩子,每日里也不知想些什么,还偏是爱缠着人问些傻问题。见得他那一脸正经地说傻话,便是让人忍俊不住。”
“哈!也亏得癸变泉竟然还忍受得住!”王仔昔笑到,“我曾问过他的八字,替他算过流年。此人日后当是会生出执掌牛耳之心,终将会被掌权之人开革逐出了!除非换个名字,然后谨守言行方是破解之法。”
“道友于这卦算之术颇有造诣,何不起上一课,算算这自然道之事?”壶中子突然想起这王仔昔素来以预测人之祸福闻名,便是出声提议到。
“已是算过了!只是卦象晦暗不明,难以猜度。”王仔昔摇摇头,“连起三课,竟然均有一枚铜钱立起。贫道因此便是不敢再算了。”
壶中子和王老志听到这般奇事,均是满脸惊异。
与此同时,那边翟南正陪着习惯于饭后散步的徐守信在闲话湖边转悠。
“如此说来,道友这趟回来,料理一番教务便是又要赶去京城?”徐守信听完道泉讲述在青唐的事情后,张口确认到。
翟南点点头,看着那在月光下粼粼波动的湖面,“正是!本该直接赶去京中,不过我实在是心忧那青唐传教之事,想着反正不过两三日功夫,便是回来交待王豆腐一番,让他赶去青唐主持。那许多毕竟太过年青,怕是吃力不住。”
微微吟思一番,徐守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到:“这等事本不该老夫多言,但道友若是将青唐这般大事交给那王豆腐,怕是有些不妥。”
“哦?!”翟南略有些惊奇,这徐神翁竟然会跟他说对自然道中的人事安排的意见。
“依老夫看来,还是慕容鹉更为活络一些。这王豆腐虽然经义上稍胜一筹,但青唐传教关键并不在经义,而在于随机应变。”徐守信解释到:“不过,青唐之事尚需与官府交往甚多,而这慕容鹉太过年青,虽然机灵但怕也是撑不起场面。”
“正是!贫道也是顾忌如此,这才选了王豆腐。也不想着他能将那便传教之事做得如何之好,但求莫要出甚纰漏就行。”
徐守信颌首表示理解他的想法,随后转过头来,看着道泉:“道友这自然道若想兴盛,首先便是要广纳人才方是。而今这般捉襟见肘,道友怕是为难得紧!”
“谁说不是!开创之初,褴褛筚路,最是艰难不过。”翟南说着就是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已是察觉这徐守信似乎有话要说,便是顺着意思表示一番。
“若是道友不嫌冒昧,老夫倒是推荐那壶中子随慕容鹉同去青唐。”徐守信停得一停,继续说到,“壶中子曾是出入京中,惯是与朝廷官员打交道的,而慕容鹉机变百出,两人配合应是能在青唐做出一番事业来。”
这么明显的表示,翟南哪还能装作不懂?急忙惊喜地问到:“壶中子?!他不是出身楼观道吗?可是愿意入我自然道?”
“呵呵!”徐守信笑到:“道友当也知道,这楼观于隋唐兴盛一时,到如今已是衰落许久。而今只有一个虞仙姑在那勉强支撑着大局。而这壶中子便是虞仙姑的侄儿,这些年其实就是他在实际主持楼观之事。老夫请他过来,便是意欲促成道友之自然道与楼观联宗。”
“他可曾答应?楼观与我自然道同在终南山,若是能成同气联枝之合,当然是再好不过。”翟南听闻徐守信竟然是想推动两派合并,虽然比不上单个吸收壶中子来得更主动,但也不是不行,而且还能额外获得一些诸如门派渊源之类的附加好处。
“壶中子倒是乐见此事,不过还是要看道友的胸襟气魄了。”徐守信笑得一笑,将脸转了过去,看向湖面。
翟南醒悟过来,这是要让他开收购条件了。这便如原时空两个独立经营的企业,要想合并重组总得有些相应的安排。
心下盘算一阵各种得失,翟南毅然答到:“若是楼观肯答应并入我自然宗,可答应让其独成一支。但这传教、宫观、度化诸般教务皆得按我自然道的规矩。他们可自传道统,收录弟子,祭祀历代祖师,但教授楼观典籍仅限师徒之间。”
说完,翟南怕徐守信不明白这其中区别,便是解释到:“神翁知道,我自然道不立师徒名分。只要入得宗门,统由宗门传授教义。如此安排,便是允许楼观于宗门之内,另以师徒相授方式传继,但对外便是只能以自然道教义传教。”
徐守信点点头,觉得这于楼观并无甚妨碍。如今楼观乃至天下道门传承,皆是师徒相授。教授内容,则是从经典到道法。唯独这自然道,却是敞开来宣扬教义,竭力度化平民为信众。而入得宗门成为教职,多传授的只是如何传教。至于其他道法之类,都是由各自研习。如此安排,便是当这楼观在自传一门道法一般对待就是。关键的是可以自继道统,承认其历代祖师。
眼见这最难的问题徐守信并无异议,翟南心下就是一松,至于其他的条件,翟南觉得都是好说。
待得徐守信迈步进入壶中子房中时,几人犹自在喝茶闲聊。壶中子几人知道徐守信今晚定会与那道泉谈论加盟之事,聚到一起也都是在等着消息。
眼见徐守信神情轻松地进来,几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又让风闲重新排座奉茶。
刚刚坐下,见几人都是询问之色,徐守信也不卖关子,直接微笑说到:“适才与道泉谈过了。他是极为欢迎诸位入这自然宗的,条件也是颇为开明。”
随后就将与道泉商议结果解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