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没有一点人声。天空乌云密布,只露出一点点月亮的影子,惨白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将一切描述出可怖的形状。
盛夏,酷热的让人想窒息的天气,茂密高耸的树上,知了一时不停的拼命燃烧着剩余的生命。
咚咚咚,咚咚咚,很急躁却又并不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声又一声,将熟睡中的人吵醒。
林默然向来浅眠,一旦被吵醒这一晚上再难入睡,有些火大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在是夏天,随手抓起椅子上皱成一团的体恤套上身,穿着大短裤踢着拖鞋出去开门。
这是个挺偏远的地方,山沟沟里,有着一排平房的院子,门上,挂着已经旧的看不清楚名字的牌子,竟是个手续健全的诊所。
而林默然,就是这个诊所唯一的医生,也是这私营诊所的所有人,二十四五岁,不修边幅,玩世不恭,和医德仁心沾不上半点关系,可因为是这前后几个村子收费最便宜的一家诊所,所以虽然医生不像那个那么正经的样子,看看头痛脑热什么的还不成问题,所以勉勉强强的一直维持着。
诊所从来没有急诊这一说法,五点钟准时关门,再有急诊请旁家,所以这个时候,院子的大门早已经关的死紧。
林默然哗的一声拉开大门,有些恼火的吼道:“急诊去别家,晚上不……”
林默然最后的几个字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即使在森森的夜色中,他还是能看见一柄枪口正对着自己,额头上冰凉一片,金属的质感非常的好,光滑圆润。
院子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门打开,几个男人从里面扶了个人下来,用枪口指着林默然的男人压低声音开口:“这是我们老大,受了伤,赶紧救。”
被架着的男人已经失去了知觉,穿着件淡色的衬衣,染的一身红色。胸口处的红色最深,可是没有明显的伤口,林默然心里隐隐明白,这应该是枪伤。
“这位大哥。”林默然咽了咽口水:“我只是开诊所的,不会做手术啊,伤得这么重,
赶紧送医院……”
“少废话。”拿钱的男人将枪管往前顶了顶:“快进去,能送医院还找你干什么。”
林默然随着枪口的指示顺从的进了院子,手垂在身侧,不着痕迹的指了指房里,墙角处几棵小树苗无风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从中间穿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
林默然在枪口的指引下,非常合作的让人将伤者抬到了一张床上,他这只是个小诊所,通常不过给人挂个水拔个牙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有正规手术的环境,救人等于害人,所以他从不逞强。
不过现在,是由不得他选择了。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脸惨白没有血色,林默然定了定神,用剪刀将衣服剪开,查看伤口。
车上一共下来五个男人,都不是省油的样子,现在留了三个在外面守着,拿枪指着他的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人,留在屋里。
“丑话说在前面啊。”林默然咳了声:“我这里只是个小诊所,他这是枪伤,让我做手术取子弹,是死是活,就别看我看他的命了。你就算拿把枪在边上,救不了还是救不了,我一紧张,你老大死的更快。”
“救不了,让你陪葬。”男人的声音恶狠狠的,刚才穿了一身黑衣看不出来,现在到了灯光底下,林默然这才现,黑色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男人拿着枪,衣服凌乱,一副亡命之徒的样子。浓浓的血腥味从他们的身上散出,虽然作为医生,林默然早已经看血如水一般的平常,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还是不由的皱了皱眉。
高个子的男人比较温和,看着林默然紧张的手都有些打颤的样子,拍了拍拿枪的男子示意他冷静,然后柔声道:“医生,您别紧张,要不是真的不方便,我们也不会有求于您。您尽力救,救的了,咱们自然感恩戴德,绝不会亏待医生。真的救不了,您尽力了,也不会为难你的。”
林默然扯了扯嘴,心道小爷是连鬼都糊弄不了的人,你这种连鬼都糊弄不了的话,还想来糊弄我?还尽力而为,这架势,怕是救活救不活,都少不了要杀人灭口的。
手机丢在房间床上,就算可以找个理由进房间,也不可能在这两个人眼皮底下报警,林默然心里算计着,脸上诚惶诚恐的样子忙不迭的点头,只是拿着手术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其实林默然也不算是完全没做过类似的手术,前一阵子,还给村东头老李家的狗取过被偷猎的人打的枪子呢,虽然专业不对口,也是大差不差吧。
擦了擦额上的汗,林默然戴上眼睛,换了副认真的样子,刀子钳子拿了一堆,开始工作。
子弹嵌的并不深,林默然用纱布压制住出血的伤口,割开卡着子弹的皮肤,用镊子夹住了子弹,扯了出来。
受伤的男人早已经昏迷,林默然这么一折腾他居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歪了歪头,又昏了过去。
林默然呼出口气,把子弹丢在一旁,止血药绷带纱布的,手脚利落的包扎。他这里可没有什么仪器也没有能输的血浆,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看这人的造化,看他的命是不是该绝了。
正稍微松懈下一些,林默然抬头刚要说话,只听一声轻微的扑声打在玻璃窗上,然后便是一声巨响,玻璃四分五裂的碎了开来。
林默然听着旁边的男人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枪便顶在了自己脑袋上,男人恶狠狠地道:“好好地救,否则的话,要你的命。”
说着,男人便拿枪冲了出去,一同出去的,还有高个子的男人。不过他却是拍了拍林默然的肩膀,低声的道:“子弹不长眼,能救就尽力救,不能救,躲桌子底下去。”
林默然看了眼还算和气的男人,点了点头没说话,身子一矮,利落的直接的钻到了桌子底下坐下。
看到男人脸上闪过一抹意外,随意便一闪身冲了出去。
院子外枪声响成一片,虽然都是装了消声器的,但是只隔着一堵并不厚的墙,声音却还是明显。
桌子底下的空间并不大,林默然曲着一条长腿,百无聊赖,一手在地上轻轻的打着拍子,一边望着桌子上半死不活的人。
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是有血滴滴答答的顺着桌子滴了下来,桌上的人一动也不动,只有极微弱的呼吸能说明他还是个活人。
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无聊,林默然低下了头,搭在自己的膝上,闭上了眼睛。作为医生,死人见的太多,半死不活的人见的也太多,所以即使和这样一具血淋淋的半尸体待在一起,也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半夜被喊醒,虽然再难以入睡,却还是困的,精神有些不济。
林默然闭了眼睛养神,桌上的人动也不动一下,呼吸轻微的几乎听不见。并不明亮的节能灯闪了闪,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中,一层淡淡的黑影从男人的身体上溢了出来,在桌子边上,融成一团。
这一切都是悄然无声的,林默然没有一点察觉,依旧是额头搭在膝盖上,额上有些长的刘海遮了眼睛,听着外面的混战。
集结在一起的黑影,慢慢的汇聚成一个男人的形状,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黑影有着一张狰狞的脸,朦胧的五官,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晰,却也可以分辨的出眼耳口鼻。不过都是黑洞洞的,因为只是一团黑气凝成,自然的,不会有眼珠牙齿这些东西。
黑影缓缓地走到了林默然躲着的桌子面前,蹲下了身子,裂开了嘴,一只手伸出,向着他的脖子伸去。
便在黑影的手要碰到林默然的时候,林默然突然的抬起了头,也咧了咧嘴,朝黑影一笑,然后黑影一个踉跄的往旁边倒了过去,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那黑影其实只是一团气,并不是实体,林默然抬起了头,看那黑影被撞得散了形状,又再慢慢聚拢起来,转身,逼近过来。
“怎么不再坚持坚持?”林默然看了看桌上躺着的人,推了推眼镜:“你还没死透呢,这就放弃了?”
“没死透,那身体也不能要了。”黑影嘶嘶的一笑,两手张开,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警察一定已经到了门外,就算是不死,我也会被抓走,与其在牢里度过下半辈子,倒不如……换一具年轻的身体。”
“想的真好。”林默然眯着眼睛赞许的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屋里的灯光一下子黑了,黑暗中,一点白光一闪,冲向黑影,不过瞬间的事情,光线又亮了起来,躺在台子上的男人微微的抽动了一下,林默然已经站在了床边,将手中一根极细的银针一下子拍进了男子的后脑。
男人的眉心黑点一闪,仿佛化开的墨点,黑气从眉心散开进躯干四肢,然后剧烈的抽动了一,四肢瘫软下来,本来就微弱的呼吸,更加的微弱了。
“重病人就要有重病人的样子。”林默然用男人没染到血的一角衣襟擦了擦手:“你以为变成厉鬼,就一定能附的上人身?大叔……那是老黄历了。”
说话间,门猛地被撞了开来,早先冲出去的男人又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的,举起手枪便指着林默然,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一直云淡风轻的林默然终于变了神色,脸色大变之下,也顾不上男人身后又有脚步急冲进来,口中喝了声去,一手指向了男人的枪口。
巨大的爆炸声在房间里响起,射到半空的子弹像是与什么东西对撞了一下,在空中生了爆炸,一片狼藉之中,林默然利落的转身蹲下,抱头躲到了桌子后面。
拿枪的男人只是愣了一下,便是一僵,眉心里闪出一点血色,血丝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人摇摆了两下,终于的,倒了下去。
门大敞着,门外的枪声已经基本没有了,林默然听见院子离有人在大声的说话,睁开眼睛,看见刚才那个笑的挺温柔的高个,一身的血迹,手里拎着还冒烟的枪,站在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