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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快要关门的时候,王玄策踩着一双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名牌皮鞋,吱吱扭扭的来到了餐馆。
杨青乌见状,立马去厨房招呼着正准备下班的厨师炒俩好菜,然后又往柜台,准备拿瓶酒。
“老板娘,我来了个熟人,给那瓶酒,还有菜钱,都记自我账上!”
杨青乌对着正低头算账的老板娘说道:
“哦,青牛,在上海你还有熟人?”
老板娘忙着算账,头也没抬一下。
“嗯!不多,就两个,算上餐馆里的人就多点了,呵呵!”
“要什么酒?给厨师说声菜里多放点肉。”
老板娘手指如飞的在计算器上啪啪的摁着,不时在旁边的账本上写下一个个数字。
杨青乌是真的没有想到胖的一塌糊涂,外表粗狂彪悍的老板娘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整个账目整理的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涂画修改的痕迹,还真是人不貌相啊!
“就那个黄河大曲就成,他喝不了啥好酒!”
杨青乌指着老板娘身后摆的一甁瓶白酒,说道:
“给!少喝点,明天还要干活呢!”
老板娘转身拿起一瓶黄河大曲递给杨青乌,说道:
“嘿嘿,知道了,老板娘放心吧,误不了事!”
杨青乌接过酒,保证着说道:
“哎呀,老王,是你来了,咋不招呼我呢?”
老板娘看到坐在桌子上,正不时往手上吐口水,打理着型的王玄策,有些意外的说道:
“这不是不知道你回来吗?”
王玄策语气淡淡的说道:
老板娘帐也不算了,颤动着一身肥肉快步走到王玄策坐的桌子前面,一坐在对面。
看的杨青乌都有些担心那条凳子会撑不住老板娘的压迫而碎掉,不过还好安然无事。
老板娘认识王玄策,杨青乌没有多大意外,老板都认识王玄策,那离老板娘还远吗?
杨青乌把那瓶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
“转了一圈,还是家好!”
老板娘的一张胖脸上带着几点淡淡的罕见的尴尬和难堪,幽幽的说道:
王玄策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老王,你最近咋样?还到处算命呢?”
“不算命咋滴?不靠这骗一口饭吃,还不得饿死啊!”
“回过家不?”
“没,回那弄啥?”
杨青乌把一个菜放到王玄策面前,满满的倒上了一杯酒,又递过去一双一次性筷子。
每次来杨青乌都是这样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每次来,神棍王玄策也都是空着肚皮。
看着二人貌似心不在焉的对话,杨青乌敏感的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建军呢?叫他出来陪我喝酒!”
“他睡了,我去喊醒他!”
老板娘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起身上楼去喊老板去了。
老板娘的温顺让杨青乌有些目瞪口呆。
“咋?你和老板娘有一腿咋滴?”
杨青乌很不是东西的和碰了一个酒,辣的呲着牙说道:
“滚蛋,老子才没这么大的勇气呢!”
闻言,王玄策也是皱皱眉头,有些蛋疼的说道:
王玄策虽然喜欢大的女人,但也不喜欢能够一压死个人的女人啊!
到后来,老板和王玄策酒都喝高了,话多了,杨青乌才知道。
老板娘和王玄策都是河北人,是老乡。
当初,老板娘逃荒似的来到上海,是王玄策给了她一口吃的,还把她介绍给了当时打着光棍的老板赵建军。
这么多年,老板和老板娘的日子过的不错,没想到两年前突然撇下一双子女跑了,王玄策觉得对老板有些过意不去。
而老板娘一直对王玄策是视作恩人,敬重有加,所以才会有一开始的愧疚神色。
老板提着裤子就从楼上一路小跑下来了,二话没说,就开始跟王玄策拼酒了。
二人兴致很高,连带着杨青乌也喝了不少,不过大家都很高兴。
老板娘帮老板披了件衣服,接着又去默默地算账去了。
“啥难看不难看的,回来过日子就行呗,你说是不,老汪?”
看着老板满脸通红,大着舌头用筷子拍着桌子说道:
杨青乌心里没有来的觉得一阵温暖,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一起过日子才是实在的!
其实所谓的浪漫不全是什么风花雪月吧,或许更多的是陪那个自己喜欢的人在柴米油盐的打磨,琐琐碎碎的时光中慢慢老去吧!
酒一直喝到夜里近十一点钟,王玄策才摇摇晃晃着要离开。
三人一共喝了三瓶酒,抽了四包烟,酒不是什么好酒,烟也是极便宜的孬烟。
但好在三人兴致不错,杨青乌没喝多少,多数都是老板和王玄策喝了。
杨青乌再三挽留,说很晚了,不安全,和他将就一晚,明早再走。
王玄策一脸不以为然的打着酒嗝,斜着一双亮眼睛,舌头有些不灵活的说道:
“不安全,谁敢打小爷我状元郎的主意,保管他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
语气嚣张,只是不住摇晃着的干瘦的身躯难实在是难以有说服力。
老板娘扶着醉的像只狗一样的老板上楼去了,临走前对杨青乌说了声:
“东西不用收拾了,早点睡吧!”
杨青乌也把王玄策送到了门外。
看着王玄策一步三摇,嘴里唱着:“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没过一会儿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杨青乌轻轻的感慨了一声。
消失在灯影里的王玄策打着酒嗝,边轻轻的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
只是偶尔蹦出几个凤纹凤纹,快了快了什么的。
回到餐馆的杨青乌还是把桌子上的酒菜收拾干净了,才去准备关门睡觉。
实在是有些困了,杨青乌长长的的打了个哈欠。
关门的时候,杨青乌看见了一个人卧倒在餐馆门口的墙根下。
杨青乌连忙走过去看了眼,是个一身破烂西装的中年男人,尽管脸上皱纹很多,也有些白头,比实际年龄老的好多。
但是好歹可以看得出比王玄策那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年轻个七八岁。
尽管看到了男人身下压住的一个劣质的黑色公文包,杨青乌也没有起什么谋财害命的念头。
一是看样子这个比流浪汉混的还要惨的中年男子根本不可有什么钱,第二,杨青乌就是再穷,这点骨气还有的。
骨子里的东西,抹不去!
就像一直抱着不惹是生非的处事原则的杨青乌还是给这个明显饿昏了的中年男人喂了一杯热水,然后又在旁边放了刚吃剩的才和三个馒头。
这才关上餐馆的门,回到了住处。
杨青乌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谁让被这个社会磨的就剩下那一分的善心了呢。
回到住处杨青乌赶忙扎进了有些冰冷的被窝。
喝点小酒,身上暖洋洋的,头有些晕乎乎的杨青乌很快香甜的睡了过去。
忙了一天,累了一天,杨青乌几乎每天都是带着浑身的疲惫进入梦乡。
往常下班早的时候,杨青乌还会看很长时间的书,但今天显然是有些特殊,酒喝的不多,也不少。
杨青乌从来不是一个嗜酒的人,也不是太喜欢喝酒,更是没有机会陪什么人喝过酒。
很豪爽的和王玄策一起喝酒,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恩,更多的是难得有个机会放松下。
和王玄策在一起几乎是他最轻松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不用说太多,很轻松,轻松地让他觉得平常的生活有些累了都!
二十五岁的杨青乌,即使不是这么苦逼的一个青年,恐怕也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吧。
从来只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开始给自己想着退路,逃命的路。
这也或许是他能够这个中国经济急剧展,人们拼命想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的时代,到处有人作威作福作孽的时代里活下去的依靠吧!
这个背了一身伤疤,对人心本能的存在着戒备的青年,二十五岁了,在别人眼里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可是依然很顽强的活下来了。
这个已经二十五岁的青年,每天还会在很累的时候看些经济学的书籍,还会在路灯下拿着几张稿纸推演着对他而言似乎一无是处的各种理论。
这个二十五岁了,还是处男的杨青乌,见人总是说自己叫青牛的青年,无非就是希望别人能够记住他的名字,不过从来没有吧,更别说是女人了。
满口的认命了,经常对现在的日子露出满意笑容的杨青乌心底是否也有想要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野心,我们不知道。
只知道他从来没喊过苦,说过累,看到漂亮的女人还是会多看两眼,豪华的轿车也会默默的想起自己在汽车杂志上看到关于它的知识,令人笑的排量,还有转。
上海的初春还是极冷的,起码从餐馆门口那个不知道是被冻昏了还是饿晕了的男人越来越紧缩,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上就可以看出来。
运气好的话,他估计还是客气活到天亮的,但是不知道会是在以后的那个夜晚里冻死饿死。
运气不好的话,他会直接在今晚冻死或者饿死。
无非是街头多了具流浪汉的尸体,像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是从来不缺的。
其实这样还是少遭了些罪的。
繁华如灯红酒绿的上海的夜晚从来不缺乏活力,如同那些月兑衣舞娘扭动的腰肢和刚刚下课就迫不得及的坐进一辆辆豪华轿车的清纯脸蛋。
时尚如姹紫嫣红的上海的夜晚也从来不缺少温暖,如同那些永远人迹罕至的奢侈品的商店和装潢考究精致的各种会所。
上海的夜晚也从来不缺少美食,那些高档餐厅的橱窗里的蛋糕和巧克力,那些一个个豪华酒店里的豪华包间里就只是被筷子挑了几口的山珍海味就要被倒到垃圾桶里了。
可同样,里这些东西不到一百里,一千里范围内的这个男人,不老却很沧桑的男人正在因为没有食物和温暖,正一点点流失着他的生命。
没有同情和怜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快冻死的饿死的人也知道,这都是命!
砰地一声!餐馆的门开了。
是杨青乌穿着一条深色的秋裤,冻的直哆嗦的走到那个男人身边。
“死了没??”
杨青乌用脚轻轻的踢了两下,无果后又用手探了探那个男人的呼吸,微弱但是还挺清晰。
“命真大!这都冻不死,算你命不该绝吧,碰上我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上班的杨青乌莫名其妙的醒了,而且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他救下了这个饿晕冻昏在餐馆门口的男人。
那一年,杨青乌二十五岁。
那一年,江煮鹤三十四岁。
杨青乌一无所有,在一家餐馆打工,维持生计。
江煮鹤几乎就要暴死街头,空有满腔志向却奈何世道艰难,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