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将军府,后院
“她在哪?”皇甫少卿急急赶到,手中抱着的嘉宝依然睡眼迷浓,问着跟随身后的黑骑军首领,也是这次潜入恒王府救人的统领。
“在厢房,陛下。”
皇甫少卿加块步伐,嘉宝安静的趴在他肩上,是要见到娘亲了吗?
厢房外,他停步,只将嘉宝放下,推开房门,轻将嘉宝推上前,“去吧,她在那里。”对着一脸迷茫的嘉宝说着。
门外的他,腻着看她,他知道她经受了什么,小产,欺骗,还有皇甫澈的死。
可是她是恍惚的,就像别人禀告他的一样,说娘娘被救回来后,就一直不开口说话,人就像破败的人偶女圭女圭,身体糟糕得不像话。
“娘亲。”嘉宝上床腻在她身上,“娘亲,嘉宝来了啊。”对着她冰冷苍凉的脸一顿亲,可是回应小人的却是狠狠的一推。
“哇!”那狠狠的一推,哪能不疼,嘉宝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皇甫少卿看了心疼,走进屋内,将女儿抱起,俯身对着床上之人轻声道:“缘儿,不要害怕,你已经不在恒王府了。”
恒忘府被关的那一月太绝望了,绝望得她的心渐渐蜷缩进了一方小地躲藏。
——回忆结束分割线——
整整一个月时间,单依缘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每天浑浑谔谔,蜷缩在床上,连皇甫嘉宝的叫她,她都无法回答,就像突然之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今天好点了吗?”
她抬头,望进头顶人的一双黑瞳中,然后又低下头,眼神涣散,好几天滴水未进更不用说吃点什么了,紧抱双腿的枯瘦双手在颤颤的抖动,皇甫少卿眼中充满担忧,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每天从前方回来后就来帐中陪陪她,坐会儿也好。
“不要去想了,那个孩子…总算和你做了五年母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对于她来说,孩子重于一切,而现在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她摇头,手也突然抓紧皇甫少卿的手,眼中带泪,精神在他带她回来时就已崩溃,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要吐出的声音还是淹没在眼泪中。
他反手握住那双颤抖的手,“依缘。”他唤着,她似在听,可他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帮你报仇。”话很轻,但带着十足的力量,连带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许多。
单依缘静静的听着,收回自己的手,终开口,“留下妖僧的命,我要活的。”
月色淡薄,一室冰凉
“我知道你想笑,笑我蠢,笑吧。”
身后走近的人,眼神一肃,冰冷三分。
“我几时对你如此过。”他平淡语气中是挥散不去的宠腻,单依缘背对于她站在亭中,月色下的脸蒙上一层银白,被就苍白的颜色更是苍凉,“每每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个孩子。”
“我说了替你报仇,你就在这里养好身子好吗?”
“不!”她坚决出口,回头看他,“你们姓皇甫的,没一个信得过。”她要自己报仇,她要他们还!
皇甫少卿黯然垂目,“不要这样。”
单依缘觉得自己现在跟个到处咬人的疯子没什么区别,就是想大吵大闹,就是想所有人都分担她的痛苦,“不要怎样!难道你们不是吗?”
“把自己亲儿子都杀了,还有你们干不出来的事吗?”她眼睛红肿,让人害怕,皇甫少卿叹气一声,上前本想将她揽进怀中,可她却推他,推一下不够,就两下,“不要碰我!”
她的神经就像绷着有一根线,她想如何这根线断了,她也就真正疯了。
痛苦,绝望,都让人疯狂,她两样都占齐了。
“你不要这样。”皇甫少卿抓住栏杆稳住步子,道:“你还有很多孩子,承儿,熙儿,还有我们的嘉宝。”说到嘉宝时,连他自己眼中都是掩藏不了的宠爱,“她很想你,可是从她出现在你面前到现在你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在也忍不住了,泪水落了下来,她的嘉宝,最可爱的小仙女,她捧在手心的人,她却待薄了她,抛她,弃她,却得到如此结局,而孩子却在见到她后没有一声埋怨,还是脆声声的叫着她娘亲。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起澈儿就不受控制。”她捂着脸顿在地上,哭声越来越大,树梢上的暗卫有了动静,却被他挥退,黑夜中,迎着月色好好哭一场也不失为一种发泄。
他也知道那个孩子死得有多惨,死得有多怨。
“其实,我每天都有想他们,承儿,熙儿,嘉宝,我每天都想他们。”她直接坐在了地上,手撑着冰冷的地面,霎那间氤氲的水气涌上她的眼睫,泪水模糊了视线,大滴大滴温热的泪珠滴落在地上…
“好了,别哭了。”他轻声哄着,在月色,高大的身影罩着她,不敢靠近,不敢离开,离她最近,心却有着让人心酸的距离。琴幽幽,旧梦难守,思若流,揽清风垂杨柳。
世俗仇,难解这一怒逐徒孤绝叟,
世人眸,叹几人能看透。“嘉宝。”轻轻上床,她将女儿轻抱进怀中,小人长胖了些,小脸也是圆润了不少,看来他带得很好。
门外,他站在那,看着母女两,最后还是静静的替她们关上了门,她哭累了,想起了女入,他带她来,她一脸愧疚不敢埋步进去,是他轻声的对她说:进去吧,她等了你很久,你有多想她,她也有多想你。
终于,她鼓起勇气进去。
“娘亲?”有些不相信的声音,却更多的是惊喜,娘亲好久都没理过她了,所以更多的是兴奋,就像所有依赖父母的孩子一样,她同样依赖皇甫少卿,依赖单依缘,尽管有时她确实很淘气,有时淘气起来皇甫少卿都有想捏死她的冲动。
“嘉宝,娘很想你。”
“我也是啊。”小人调整了一个位置,更舒服的在她怀中,“娘,你还是那么香。”
那是她从小就闻惯了的味道,所以格外安心。
“会不会怪娘没有带你走?”
“哦。”小人想了想,小手轻轻抚过那张好看的脸,“会啊,可是爹爹说是他做错事了,所以娘亲才会走的。”
“所以呢?”她感动,谢谢你,皇甫少卿。
“所以啊,我就跟爹说,以后我们都乖点好了。”小人咯咯的笑着,两只小手回抱住她,就像怕她在消失不见。
东院,彩云轩
院门紧闭,屋内烛光摇曳,带着丝丝寒意。
“钦城怎么丢的?”他开口第一句就问皇甫少锦,眉毛一挑,额头却皱得极深,“而且朕的两位副帅,全都中毒了。”章晓月,文虎现在的毒还未解。
“哥哥别骂小六,绿翘正在为他们解,需点时日。”想起自己女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这件事,皇甫少逸心中就是一阵暖,皇甫少锦也是咬着唇,这次他是跌了大跟头,心嘴都是服,“下次,不会了,我发誓必报此仇!”
“还有下次?在败一次?”皇甫少卿反问激他。
“不会的,哥哥,我发誓!”
皇甫少逸上前,打圆场,“皇兄怎么来了?”
他哼一声,侧过身,完美的侧脸露出一个英俊的笑颜:“在不来,江山丢了一半,我还坐在御书房看你们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以为我的军队有多骁勇。”
“皇兄哪的话,这次是小六轻敌了,也怪我没看清局势。”皇甫少逸揽责,皇甫少卿哪能不知道,虽生气,但也最后罚他们。
这时,楚绿翘闯了进来,出口就是:“师兄,把嫂嫂给我。”她摊手要人。
“不要命了!”皇甫少逸看着自傻女人,连忙将她往外拖,现在那女人正哀怨着呢,你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惹她,找死啊!
皇甫少逸拖一步,她就朝里走两步,直到碰到桌案,吃疼一叫,然后一脚踢开后边那人,“师兄,我知道嫂嫂是忘忧神医的弟子,也知道嫂嫂医术了得,章晓月,文虎的毒有点棘手,我想让嫂嫂帮帮我。”她挠着头,很苦恼的样子。
皇甫少卿知她的鬼主意,“直接说你解不了不就行了。”
“呵呵。”她傻笑,果然知她者师兄也。
“你可以去找她,不过如果不愿意,不要强求。”他放行,章晓月,文虎与她也是主仆多年,她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仇恨,记得太牢,会溶进血液中。
春间二三月,轻风微微的吹拂着,如毛的细雨无因的由天上洒落着,嘉宝将她画的柳絮给她看,她也只是微微笑着,夸她画得好。
嘉宝很开心的继续画,她的身体已经较之前好了一些,可是她知道有些是靠药治愈不了的,最近她的咳嗽越发严重了,她曾经吐过血,少年咳血,不是好事。
“宝,进屋吧。”她唤着。
“娘亲,你冷了么?”嘉宝从纸堆中抬头,“去把本公主的毛裘披肩拿来。”这这孩子是越来越像她的两位哥哥了,与生而来的贵气与气魄。
不消半个时辰,女仆果然拿来了一件白狐皮披肩,一看就稀罕之物,“娘亲,是爹送我的,爹有好多好多好东西。”嘉宝越说越大声,这时院中脚步声渐渐近:“朕的国库不都小公主的了吗?”是皇甫少卿欢愉的声音,走进来就抱起嘉宝坐在了单依缘身边,深厚还跟着两人,也是见过的,皇甫少逸和他的王妃。
“嫂嫂这几日好点了吗?”皇甫少逸开口询问,单依缘微微点头,道:“好些了。”
只她知道,小产,吐血怎么能那么快就好,说好也不过是宽身旁人的心而已,她知道她有多担心,多日亲自熬药,熏红了眼眶。
“明日让丫鬟熬药就好,你别亲自熬了。”她放低声音,他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道:“我怕她们熬不好。”
她也不知在能说些什么了。
后来,楚绿翘说了自己来的原因,单依缘答应了。
出了园,楚绿翘很好奇的回望去,拉住身旁的人:“我觉得嫂嫂真幸运,可是为什么她对师兄态度那么冷呢?”
“冷么?”皇甫少逸反问,他倒不觉地是冷,而是种刻意的疏远,也许他们都不觉得,可是在外人看来,两人的态度很别扭,却有着旁人插手不进去温情,也许他们早就被刻意装出来的冷漠迷了双眼,看不清心之所向。
“不冷么?”她接话怔怔反问。
“恩,恩,春天了,还是有些寒意,不如回房温暖我吧。”他笑得有些,又将她打横抱起,朝厢房大步走去。
“臭牛忙!”
“救命啊!”
呼救,求饶如数被他的吻吞没,嫣红的双颊让他欲火浓烈,哎叹一声,“楚绿翘,你赢了!”
他是越来越离不开她这个小妖精了……
“在想什么呢?”
嘉宝被马德顺抱走后,他还是坚持坐下在陪她一会,他见她脸色依然苍白,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只低声吩咐马德顺明儿在叫大夫来瞧瞧。
她站在樱花树下,微风拂过,花瓣落在她脸颊上,沛城那些年,他刮她的鼻子,然后将鼻尖的花瓣刮下,宠腻的将她搂进怀中,看着花开花谢,说着他有多爱她啊,花下娇人总是笑骂他傻子。
而今天,花下之人,脸颜却比那白色的樱花还要苍白,仰望树稍的眼中总带着清泪,她在想什么,必不是那些年的时光。
他上前,将披肩为她拢紧,“天凉了。”
“谢谢。”她没回头,只回话,手轻轻的落在一朵花上,“记得沛城花园中也有一两棵这样的樱树。”
她竟然记得,皇甫少卿的心跟一阵紧促:“我有时也时常想起沛城那些年。”
“缘儿,那些年我是真心的。”天地可鉴,他甚至为了她能回头,都已经计划迁都,新都选址就挨近着宁心湖,到时候便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终于能兑现承诺,可现在他说不出口。
“我也不是假意啊。”她落着泪说道,唇角带着淡淡笑意,一句话将他刚才的欣喜泼醒,始终还是在意着过去的。
临走时,他说他愿意用此生剩余的时间,换她在为自己落一滴泪。
她没有说话,只是擦去为别人落下的泪回应他。
“娘娘,你吐血了。”
丫鬟惊恐出声,本想跑出去禀告,却不想被单依缘拉住,“没事,你不要惊慌。”
她的身体本就没有好利索,心中郁结积深,吐一两口血已是平常,本就答应了楚绿翘配置解药,也不能失信,所以在药室呆久了些,闻着药味也不太舒服。
她叫退丫鬟,再三叮嘱不可说出去,“又是这样,不告诉所有人你的情况,然后在找个地方等死吗?”
门外,是一个苍凉的声音,皇甫少卿颤抖着他高大的身躯,一手抓住门框,他是见到了她吐的那口血,也见了她如何吩咐丫鬟保守秘密的。
他就像个执拗的孩子,走到她面前,将她抱进怀中,心疼着她,自己的心也跟着锥心的疼,“又是这样,你每次都是这样,不告诉我,所以让我错过了那五年,这次如果有什么事,我又要错过多少年,你说啊,说啊!”他激动,愤怒,更多却是心疼她,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你不要这样。”她推他,却推不开,她推出一分,他就搂紧三分,“我没事,没事的。”
“你才多大,怎么能吐血,不要骗我。”他的声音带着泣,男人的哭声不大,低低的,却更显得悲戚,“缘儿,你怎么了?”
他像个要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抓紧她,好怕她的消失。
她摇着头,安心的附在他身上,还是那句话:“少卿,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是医女,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还没有为澈儿报仇,我不会死!”
“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好。”她答应,宽他的心。
全潼关最好的大夫全被请到了将军府,紫萝帐下,大夫隔纱症治后都给出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回复。
“夫人,身体无大碍,只是郁结积深,好生用药调理。”
他这才放心,待大夫走后,他坐到床边,眼中欣喜,放心,隔着纱帐,单依缘好想骂他傻,可是见他那样,又骂不出来。
“能将澈儿的骨灰拿回来吗,等事情解决后我想带他回忘忧峰安葬。”她知道自己贪心了,澈儿的骨灰在南宁光华寺中,那很危险,不管谁去。
皇甫少卿正开口时,皇甫承进来了,端着药碗,走到床边,“药煎好了。”他还是很不自然,单依缘接过碗,正准备喝,却听到:“烫!”皇甫承喊了一声。
单依缘黯然的低下清眸,眸中又带上愧疚,“承儿,你尽管恨我,是娘亲的错,娘亲被你恨着也比你把我当陌生人的好。”
“我从未恨过娘亲。”皇甫承轻开口,带着乖顺,这时他才像个孩子,也像个儿子。
他未恨过她,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有两个,单依缘,皇甫嘉宝,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女人,他不知道,皇甫承只知道,谁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害,他就要加倍讨还,也包括她们的任何要求,他也会尽力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