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宵秀宫,内殿
“她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单小堇几乎是吼出每一个字,她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叔父,你告诉我,单依缘为什么还没死!”
曹品武一脸凝重,说:“还不是时候,前有皇甫少恒护着,后有皇甫少卿保着,不好下手,现在却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
单小堇阴冷一笑,“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南凉的公主,不过,你告诉钟离珏,要想与曹家继续合作下去,单依缘就不能活着。”
曹品武点头,又问:“你当年与她同在忘忧峰也不知?”
“我如何知道,那时候小,她就叫的单秋白师傅…也难怪,那个老东西如何偏爱她,原来如此。”单小堇冷哼着,这时她的帖身侍女进了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等听完侍女的话,她叫退曹品武。
吩咐侍女道:“请他进来。”
宵秀宫,秘道中,烛光隐隐,透着森冷。
“你为什么不顾我们母女?小锦。”单小堇泪水涟涟的质问面前的人。
皇甫少锦冷酷的唇角﹐稍纵逝地掠过一抹淡笑,“是我不顾你们母女吗?”明明是你单小堇不要他皇甫少锦的,这些年来他还要如何顾及她们。
“那你是在怪我当年嫁给你皇兄是吗?”她声泪俱下,可皇甫少锦抿紧的唇,冷肃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是!皇甫少锦,当年就算是我负你的,可是铃儿是你的亲骨肉,难道你就要看着日后单依缘回宫,我与铃儿在这皇宫中无立足之地!”
“不要在说了!别在用铃儿来要挟我。”
“我要挟你?”单小堇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皇甫少锦我要挟你,当年,我怀着铃儿时,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我才多大,我又有什么办法!”单小堇紧拉他的袍领,眼中带怨,“我爬上了你皇兄的床,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可是铃儿呢?她还那么小,如果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会死的!小锦,我们的女儿会死的!”
皇甫少锦心中越来越厌烦她了,这些年她就用铃儿要挟他做了那么多他不愿意做的事,暗中助曹家消灭朝堂上的对手,甚至后宫那些得宠的后妃,现在她又想要他派人杀死单依缘,他是单依缘从小带大的,他做不出来,少锦皱起眉推开她,“嫂嫂对你够不成威胁,连皇兄现在都找不到她。”
“如果找到了呢?”单小堇眼中阴狠,她是什么什么时候变成如此凶狠的,皇甫少锦心中那个清澈的女孩现在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他越来越不耐烦,皇甫少逸警告过他不要在来这里,不要在跟她又任何瓜葛,可是她就是有办法让自己牵念,就像她只让人将铃儿生病的消息送到锦王府,他就着急不已。
“新都就快建成了,到时候我和铃儿都会被他丢在这里。”单小堇从身后圈住他的腰身,“少锦,我求你了,不要这么对我,不要这样。”她哭着哀求着他,皇甫少锦别开脸,眉头深锁。
“你想我帮你?”
“是,师兄知道这样你会很危险。”钟离渊苦笑,“丫头,师兄有些自私,可是…”
“我答应你。”单依缘冷然的应下他的话,只要能进南凉王宫,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跳下去。
半晌,钟离渊注视着她才开口:“丫头,你想好了?”
“恩,没什么可想的,我…只想为澈儿报仇。”
这时,齐洛走进了院中,开口道:“徐元春给你的回信。”
钟离渊起身,接信,撕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开始看,单依缘独自走了出去,齐洛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单医师,请留步。”齐洛在她身后轻喊。
单依缘回头,“有事?”
齐洛点头,笑颜在阳光下更加明亮,他说:“单医师你要进南凉王宫?”
单依缘不点头不摇头,只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到了你和你师兄的话。”他直言不讳,“是吗?单医师。”
“齐公子,你是任何认识我师兄的?”单依缘答非所问,又灵巧的将问题丢给他,齐洛一步向前,撇撇嘴﹐勾出一抹讽笑,“我该如何回答你呢?”
单依缘淡笑,仅仅是微微颔首,道:“齐公子,我记得我在沛城见过你一面,可为什么依缘觉得不止一次见过齐公子。”
“我们在忘忧峰相处过半月,不算吗?”
“确实。”她也不想继续追问下去,见过一面亦或更多,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更多意义。
月上中天
步出院林,月光映照在碧波池上,回射于石壁荡出一片水光,摇曳的波纹如钟离渊现在内的紊乱,齐洛摇着扇跟在他身后,“我没有想到你这么狠,连这招都能想到。”
“她也是姓钟离的,南凉的生与灭她也有责任。”钟离渊神色凝重,道:“说我狠也罢,说我自私也罢,我问心无愧。”
“真的无愧吗?”齐洛手摇折扇,缓和语气,“权利是男人的第一追求,看来是真的。”
“齐洛,你就没想过手握权利吗?”
齐洛摇头,权利么,齐家以往的权利小了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及人臣,可最后结局却是令人唏嘘不已,还不如就像如今这样做点小生意,游历山水间逍遥快活的好,“我今儿站在这,也只是念及你我昔日之情,我才插手进来。”
昔日之情,多年前,齐洛游历过南凉都城结识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钟离渊,两人一路同行,志趣相投,最后两人又结成了异姓兄弟。
“以往听你说起你的小师妹,我原以为她会是一个例外,没想到啊。”齐洛失笑:“你的小师妹还是不及权利。”
钟离渊也笑了起来,笑得悲凉,“齐洛我也想像你一样,轻松过每一天,可惜不行。”
齐洛点头,赞同他的话,“所以,你的小师妹以后由我来照顾,好吗?”
钟离渊僵楞片刻,艰难的扯了扯唇角,“齐洛,你—说—什么。”
“钟离渊,我喜欢上你师妹了。”
最近,单依缘学会了发呆,等待是最令人伤神的,一个人静静呆在院落中时,她会想起很多事,然后所有的片段一闪而过,她抓不住,就算在努力的去想也想不起来,花下,她叹息伫立,轻指一碰,落花如雪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无声无息,落入地面,落入池中,雨也像断线珠子般落下来,“下雨了,会着凉的。”
回眸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澄目,“你哭了?为什么哭?”温柔的声音沁入心中,单依缘伸手去拭,刚才有一种错觉,就像皇甫少卿站在自己身后,问着她不怕着凉吗,所以眼泪也落得特别快。
“女人的眼泪如果不男人看见,流了也是白流。”齐洛的话语很轻浅,带着淡淡的玩世不恭,却又没有任何轻薄之意,单依缘凝着他,“那依缘该哭给谁看?”
齐洛仰头想了想,说:“皇甫少卿?皇甫少恒?甚至钟离渊,可是他们好象都是爱权之人,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很幸运,我不是一个爱权之人,所以你的眼泪对我很受用,既然我看见了你的眼泪,好吧,你可以说出你的一个愿望,我会满足你。”
他的话令她心中一促,“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齐洛仰首,笑道:“为什么我不能知道,而且这些又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单依缘一时间怔茫不语,直觉告诉她,眼前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齐洛觉得自己被她看穿了,但是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见过你,在你见过之前我就见过你。”
单依缘从怔然中醒转,道:“什么时候?”
“在沛城少王府你见过我之前,我就见过你…。圣武十六年,在皇甫少卿去沛城的第一年,在少王府门前,你还记得那个抱着你的腿要馒头的小乞丐吗?”
单依缘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了,她没有想起来,果然,下刻,她摇头。
齐洛不急不缓,说道:“慢慢想,那时我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龄,一身褴褛,与现在确实相差甚大。”
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单依缘也不想勉强自己去想,“堂堂南阳齐家的大公子?乞丐?你让我如何相信?”
齐洛自己也不相信,那年他不过与人打赌,友人说少王府王妃菩萨心肠,一进沛城就听男女老幼都在称颂这位王妃,但是他齐洛并不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的人,就与友人打赌,想要见识下这位菩萨王妃。
结果就有了他乔装乞丐在少王府外乞食那一出,果然,单依缘与丫鬟出现在众乞丐堆里,任一身华衣染脏,双手也被抢食的乞丐抓得一手红痕,她也不急不怒,还叮咛着:慢点吃,吃完还有。
“不信就算了。”齐洛也不想多解释,只能这样说。“明儿就走了,陪师兄喝一杯吧,丫头。”钟离渊走进院中,手提着一壶酒,单依缘本站在亭下,见他来了,只看着他,许久才微笑着点头,“我不饮酒,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还是陪你吧。”
说着,接过他手递来的酒壶,又侧身将他让进亭中,等坐好,又主动将他杯中倒满,“酒伤身,少喝点。”
“丫头,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也都懂,可为什么愿意?”钟离渊在来这之前已喝了不少,这时醉眼迷离的看着她问,“你恨不恨师兄,明明那么危险,我还是要你去,恨不恨我!”他将恨字咬得很重,可单依缘却低垂下头,说:“依缘谢谢师兄让我有机会进南凉王宫。”
“为什么啊!丫头。”钟离渊突然拉住她的手,“为什么你眼中就是没有师兄,只要你说不去,我不会勉强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来伤师兄的心。”他指着自己的心,“丫头,师兄喜欢你,师兄不想伤你,你还是走吧,回大凉,回到皇甫少卿,皇甫少恒身边都好。”
“你醉了。”单依缘将他的手撇开,可钟离渊却欺身向她袭来,单依缘旋既使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你真的醉了!”她的语气有了怒意。
钟离渊睇望她清冷的眼,自己眼底也起了一丝哀戚,“丫头,你已经开始讨厌师兄了吗?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真可笑,他们一个个利用自己,伤害了自己之后,全都想得到她的原谅,她的原谅很值钱吗?男人得到权利前不顾对女人的伤害,得到权利后却又想江山女人兼得,世间难道真有这等好事,女人就活该被你们伤害,被你们负,被你们欺骗。
单依缘冷眼看着他的狼狈,“你只是我的师兄,如果说这些,就真的多余了。”
钟离渊听后,果然嘴角的笑意更加讽刺,只是师兄妹,他又何必如此在意,他助她进宫报仇,他利用她逊帝之子的身份进宫分散钟离珏的精力,大家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多说真的是多余的,看来,从来都是他自做多情的。
南凉,都城—徐城
“皇儿,你是如何想的。”崔芳儿姿态悠然的斜倚在贵妃榻上,宫女低头为她垂着腿,“要让她进宫吗?”
“为什么不。”钟离珏扬眉,邪气一笑,“那个废物费那么大劲找来那死丫头,难道我不让他们把戏演下去?”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母后,那废物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找来那死丫头,还有齐洛,儿子也不怕他。”
崔芳儿好看的柳眉一挑,红艳欲滴的指甲划过琉璃杯沿,“那便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那妖妇所生之女能有几分能耐。”
“来人啊!”钟离珏朝着殿外道,侍卫进殿跪下,“立刻替朕草拟一份圣旨,宣告天下,就说朕已寻得逊帝之女,即日册封为我南凉临真长公主。”说罢,钟离珏自顾笑了起来,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有点意思了。”单依缘身后有皇甫少恒,皇甫少卿,还有个钟离渊,这个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不过他倒是真没想到那死丫头竟然会是钟离水月的女儿,南凉王位的正统继承人。
“这个徐元春是那边的人吧。”崔芳儿粉面露出杀意,钟离珏点头,说:“他先暂时动不得,他那十万徐家军是个威胁。”
“这种人,墙头草,早该杀了他。”崔芳儿阴狠的说道,钟离珏点头应合。
踏上马车,她不在叫单依缘,来接她的人,恭敬的称她为临真公主,她还有另一个名字:钟离灵月。
别院外,齐洛一同上马,回望那双疑惑的清眸,笑说:“南凉国君封我一个尚书之位,我也是那个护送公主进王城之人。”
她微微颔首,道:“那就辛苦齐大人了。”
想必又是别院中那人放进王宫的一步棋子。
车帘放下,她知道自己将进入到一个困笼中,那里没有人会真正的帮她,只能靠自己,那里很危险,笼外都是猛兽,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撕裂笼子,然后进到笼中咬死她,她会死得很难看。
路至古杭城,行程已过半,齐洛吩咐就近选间客栈投宿。
头天午后乍雨还晴,一阵倏来即去的骤雨,浸湿满园落花,齐洛包下了整个后院,独她一人居住。
清晨,她出了房门,便被眼前的银白眩得睁不开眼,好一场雪,昨个儿都还是一场细雨,今儿就一地银白了,到处都是白,再借着初落山的太阳红光,那片单调的银白也变得瑰丽多彩起来,恍若梦中,深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夹着不知名的冷香,一直冷到她心里去。
院中还有一人,似乎是在等她吧,毕竟这后院只她一人居住。
“齐大人是在等我?”钟离灵月上前,只见齐洛睫毛颤颤,脸上倦意浓重,却对她还是笑吟吟的,“公主休息好了吗?”
“很好。”她旋转身坐上亭中软榻上,一副娇媚姿态,单手托着半张俏脸,不过齐洛见她的脸色确实比起起程那些日子好了些,脸色也有了些血色,淡色的嘴唇也变得嫣红,“齐大人,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徐城?”
齐洛却道:“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我可以。”
她截话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话语轻浅,带着玩味,“给我个理由。”
“你不适合王宫。”他给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她单依缘从不是奸险之人,而需要在王宫的人都是成精之辈。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钟离灵月昂首看他,眼中带着自信,“我一嫁,嫁给了大凉皇帝,二嫁,嫁给了西凉王上,我单依缘好象跟皇族之人特别有缘分,后来又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逊帝之子。”她笑出了声,那笑却极其讽刺。
她的自信如此而来,可齐洛却看不出她眼中的欢喜,却捕捉到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悲伤。
“你既然知道我那么多事,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如何对善机的吧。”钟离灵月侧过头,正对上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齐洛当然知道,他也觉得手段很残忍,可那也是活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