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的千金妻 66 寂寞高手冷【手打VIP-】

作者 : 令令七弦

江若岩被她的话羞得满脸红透,像煮熟的虾子,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刘姐手里。又被刘姐塞了回去,告诉她雷厉风已经给过钱了。

这还差不多!心里盈满甜蜜,脸上洋溢着幸福,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美得令人不忍转目,连身为女人的刘姐和张凤珍也忍不住赞叹嫉妒。

上天给了她这样美丽的容貌,又给了她这样出类拔萃的丈夫,似乎世间所有的好处都被她占尽了。

三人按点来到餐厅,进门的时候正遇到黑脸中校,江若岩轻轻颔首打招呼。

黑脸中校立刻立正,打了个敬礼,“嫂子好!”

他这一喊不要紧,在座的官兵们全都起立敬礼,恭恭敬敬地喊“嫂子好!”

被这么多雄壮的汉子叫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嫂子还真不适应,江若岩面上一阵发红,点头打过招呼就拉着刘姐和张凤珍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椅子还没做热成功就凑了上来,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嫂子,我听一中队季队长说你枪法出神,胜了他。我也很想领教你的神枪特技,不如找个时间我们比一场怎么样?”

成功这一说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所有的人,包括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喆、齐恒、许四多等人,都以一种崇敬的眼光看着她。她赢了季中队长的事在整个军区已经传开,在官兵们心目中的地位顿时提升,从欣赏、尊敬转为崇拜。

季中队长虽不以枪法见长,但一个女孩子能在枪法上赢了特种兵这本身就令人吃惊,何况还是大队长的夫人,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大队长夫人。不只是官兵们知道了,据说连军区的首长都惊动了。看来季中队这个大过没有白记,没有他的牺牲众人哪里会知道小嫂子的这项绝技。

这样的场面令刘姐这个常年照顾官兵的老军嫂都吃味起来,张凤珍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而失落,因为她发现丈夫也像其他人一样将视线停留在江若岩身上,而不是她。

据说成功的枪法在整个军区是最好的,堪称百发百中,专门训练狙击手,人送外号“枪王”,上次参加联合军演的时候立过大功。江若岩也很心动,一直想找人较量较量,高手总是很寂寞的,有时候真有一种独孤求败的感慨。

这不太好吧?她有些犹豫,心里很想参加,但又怕赢得太漂亮让成功出丑,毕竟砸了他这块特种兵神枪手的牌子对雷厉风没什么好处。而且听说季中队长因为昨天的事受了严重的处分,让她心里有一股不安。

“嫂子你就参加吧!没关系的,队长那边我去说好了。”许四多实在很想亲眼见识江若岩的枪法,过来帮成功说项。齐恒他们见状也参上一脚,拍胸脯保证说服雷厉风。

“嫂子你不是怕了吧?成功可是我们军区首屈一指的神枪手,你如果胆怯的话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传言和事实总是有出入的,大概是季中队那小子夸大事实了。”吴喆是几个人里最聪明的,将战争上的计谋信手拿来,且发挥的淋漓尽致。

“谁怕了?有什么好怕的?比就比!”江若岩果然中计,答应了比试。

餐厅里响起一阵掌声,官兵们纷纷为她的豪气鼓掌,只有张凤珍看着许四多憨厚的笑脸和全体官兵雷鸣般的掌声陷入沉思,似乎没有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然而虽然整个军营里只有三个女人,她也总是被忽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黯然。

“怎么了?有什么可笑的?说出来我们也听听?”雷厉风和赵政委姗姗来迟,只听到如雷的掌声,朗笑着问。

成功自动让出位置,雷厉风坐到娇妻身边,厉眸往周围一扫,官兵们顿时鸦雀无声,乖乖作为自己的位子吃饭。

江若岩将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和一些青菜夹到他碗里,将比赛的事告诉他。雷厉风不以为杵将她挑过来的菜吃掉,淡淡地笑着,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事实上他也很好奇她的水平到底如何,有一个神枪手娇妻是一个当兵的丈夫莫大的骄傲。

比赛安排在星期天部队休息的时候,以免影响部队正常训练。是以,平素一到了星期天就不见人影的靶场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连刘姐和张凤珍都来给她助阵,还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面孔。

齐恒给她一支六四微声手枪,她摇摇头,没有接,两眼望着雷厉风。她从一进场就发现雷厉风戴着配枪了,既然丈夫有,干嘛要用别人的?

雷厉风勾唇浅笑,嗔了她一眼,解下自己的配枪交到她手上。“怕吗?”

“怕什么?该怕的是你的手下才是!待会输了可不要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江若岩神色镇定自如地把玩着手里的手枪,这是雷厉风的配枪呢!微凉的金属质感冷硬而沉重,黑色的枪身在太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扳机和枪柄都磨得光滑铮亮,可见这必定是他最常使用并珍视的。

雷厉风被她的大话逗笑,好半晌才止住笑意,拍了拍她肩膀,“好!有胆识!不愧是我雷厉风的妻子!我拭目以待!”

他那是什么表情?摆明了是不相信她嘛!江若岩哼了一声转身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成功不爱用手枪,挑了惯常用的AK47狙击步枪,基于女士优先的原则请江若岩先射击。雷厉风一扬手,示意成功先来。众人不解,只有政委和吴喆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眼神中有着莫名的暧昧。

成功伸手在空气里探了探,然后面带笑容对雷厉风颔首,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似乎是在测风速,以往参加比赛的时候她曾见过有专业的选手用这种方法。

成功的枪法确实名不虚传,一出手干净利落,半分钟之内射光十发子弹。

江若岩不甘示弱,转着手中的枪凝视前方靶心,两个梨涡渐深,眼光转为专注而深厉,双腿微躬,右手持枪,左手抱住枪托,纤指扣动扳机。

雷厉风注视着她娴熟而优美的动作,唇角自始至终都挂着浅浅笑意,在她射出十颗子弹之后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脸颊的笑痕又深了些。

“好枪法!”许四多和吴喆、齐恒等人看完她的射击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成绩,但是只看她的身手就判定她的水平。

步话机里传来最终成绩“第一个,100环。第二个,100环。”

“哇——”官兵们沸腾了,掌声快把军营掀翻了。如果怀疑她赢了季中队靠的是运气的话,那现在就是不折不扣的实力了。

江若岩将手枪交还给雷厉风,眼角一挑,洋洋自得。雷厉风与有荣焉,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引来一阵唏嘘,被他厉眸吓退。

“打平了?怎么可能?”成功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生平引以为傲的绝技败给一个娇弱的少女,让他岂能甘心。身子剧烈地晃了晃,飞扬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愧疚地低下头,沉默了半分钟又仰起头。“队长,我要求看靶!”

雷厉风颔首,低头命令,“把靶子拿过来!”

即使同是100环也能分出高下来,成功仔细研究靶心。一个靶心十个洞分布十环内各个位置,有五个比较靠近正中。另一个则较为集中在正中,且只有八个弹洞,其中两个弹洞较其他的大一些。怎么会这样?他身子一震,手上的靶心掉到地上。

雷厉风当然也看到了,剑眉一挑,看了成功一眼,握着江若岩的手又用了些力,低头在她耳边私语,“小丫头,干得不错!”

“这还差不多!”江若岩毫不客气地接受他的赞美,柳眉一挑,“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

转念一想,又打消了主意,“算了,还是不要了,我累了。”

成功如果是军区首屈一指的高手的话岂不是比雷厉风还厉害?那她如果赢了雷厉风会让他多难堪?还是找个机会到俱乐部里私下较量好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非要在人前呢?

靶子被齐恒送到那几名陌生的面孔手中传看,成功从失败的阴影和打击中振作起来,拎着枪走到将若跟前,大声说:“我输了!”

江若岩被他突如其来的认输弄得一愣,说实话打和的结局颇为令她满意,因为那些挑战不过是跟雷厉风的玩笑话,她并没有非赢不可的意思,也不想打击官兵们。

“这怎么能是你输了呢?按照国际惯例我们是平手,不分输赢!”江若岩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输了我就认!”成功倒也光明磊落,是条汉子。接着双手抱拳一躬身,“师父,请您收我为徒!”

“师父,亲您收我们为徒!”其他官兵纷纷有样学样,异口同声地请求。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不过是赢了一场比赛而已,怎么就演变成拜师大会了?江若岩连忙扶起成功,哪知成功拒不起身,非要她答应。

“你……你们先起来再说,不要这样啦!我只是侥幸而已,其实你的枪法很好的,根本用不着我指导,不然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切磋么!”江若岩见成功还不起身,拉了拉雷厉风的袖子示意他帮忙,哪知雷厉风假装没看见把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江若岩恼火,掐了他一把。雷厉风这才转过头,笑着说,“既然他们这么有诚心你就答应了吧!以你的水平足可以教他们,完全受之无愧!”

这男人说什么风凉话?她哪是为人师表的料?仍放在雷厉风大腿上的手转了一圈,看到雷厉风扭曲的脸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嫂子不答应,是不是你们诚心不够?”

天啊!江若岩简直要崩溃了,这男人居然火上浇油,鼓动官兵们?

这次手脚并用,抬脚就踩向他脚,哪知他早有防备,被他躲过。

官兵们得到他的指点,排成一排,躬身,抱拳,就差下跪了。江若岩哪承担得起?“好吧!好吧!你们先起来,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

“嗷——”官兵们兴奋地叫喊、欢呼,许四多和齐恒最为夸张,居然跳了起来。所有的人都高兴地围着江若岩讨教绝招,将她和雷厉风围在中间。她站在万人中央,感受万丈荣光,这一刻天地万物都臣服在她脚下,春夏秋冬为她变换,花草树木为她生长,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她的出色。

没有人注意,一个落寞的背影悄然离去,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暗自伤心啜泣,感慨身世。

自从赢了成功之后她变的非常忙,每到一处都有人找她讨教枪法,简直跟忙碌的雷厉风有一拼,两人见面的机会被来就不多,现在更少了。

终于有时间独处,雷厉风带她驱车来到十几公里以外的一处天然瀑布边。

山里的空气透着清甜,掬一捧潭水,清凉甘甜,比市面上卖的瓶装水好喝多了。江若岩玩性大发,月兑掉鞋子,果足浸泡在水中,拍打水花。

水流飞溅起细细的水雾,整个人朦胧在其中,仿似下雨,却又比下雨更有诗意。潭边一株老树上开满了花,白白的,清新而淡雅,被秋风吹落水边,随波逐流,有几朵飘到她脚边,骚弄着她白女敕的脚丫。

江若岩看的呆了,从没有心情静静地停驻看风景,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太过浮躁、焦虑、功利。偶尔停下来看一看,其实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有些追悔那流逝在泡吧、胡闹上的时光,却更钦佩古人隐居山林的勇气和风骨。像她也只是感慨一番而已,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喧闹的社会中去扮演她的角色,不为别的,只因已经习惯,害怕改变。

空山使人宁静,她的思绪仿佛都停了,内心充满了平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只静静地感受。

坐在水边的青石上,枕着雷厉风的腿,她看着流瀑、落花、夕阳,听着泉鸣、鸟唱、花吟,软软地咕哝一声,“雷厉风”。

那声音比吃了德芙更丝滑甜软,叫雷厉风胸口盈满的温馨甜蜜满溢,从喉头滚出一声涩涩的“嗯?”

“雷厉风”她又叫了一句,只是单纯地想叫他。

“嗯!”雷厉风浅笑,手探进沁凉的水中沾了些水珠立即拿出来,往她脸上一弹,成功地惹醒了几乎要睡着的她。睡美人固然美丽,但是他更爱她娇甜的嗓音呱噪他的耳,即便是甜甜地唤几声。

“讨厌!”江若岩从他腿上坐起来,跳进浅浅的水潭中捧起潭水就往雷厉风身上洒去。雷厉风警觉地避开,浅笑着跳下水,和她对洒起来,两个人像孩子一样玩闹。

雷厉风在后面追,江若岩咯咯笑着在水潭里跑,冷不防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跌进水里,索幸水不深,只及小腿,但是身上的衣服却都湿透了,薄薄的布料紧贴着身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摔疼?哪里不舒服?”雷厉风把她抱回岸,放在一片草坪上。虽然得到她的摇头示意,但仍不放心,检查了她的脚和腿,确认没受伤才放心。

“你放手啊!”都已经检查完了他怎么还握着她的脚不放,而且手上的动作由初时的握改为磨砺。

白女敕的脸蛋倏然转红,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夜里他啃吻她身子的画面,这个男人对她的身子有一种近乎痴狂的迷恋,每次都将她肌肤顶礼膜拜一遍,连脚趾、手指都不放过。还曾经在浓情时霸道地警告过她:她的身子、她的人都是他的,这辈子都不准别的男人碰。

那大概是他对她说过最严重的一句话了,即使再那种情况下她已然印象深刻,并且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不知为什么,她喜欢他这样的霸道。如果是以前,有男人对她说这些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并奉送他一句“有病!”

可同样的话从雷厉风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不一样了,即使霸道也温柔。

雷厉风放开她的脚,却顺着足踝来到微凉的小腿,立刻让她泡了冰冷潭水的身子暖了起来,不止暖,还非常热。

他的眼神炙热而幽深,他的呼吸急促而起伏,他越来越靠近她,将她身子抱在怀里。

他该不会是想——?

可是这里是郊外?

好刺激!

江若岩主动舌忝了舌忝雷厉风喉结,听到他喉结滚动的粗噶声和鼓噪的心音,唇畔漾起一个微笑。以往这种事多数都是他主动挑逗她,害她有一种我为鱼肉的感觉,为此,她专门请教了安琪和沈容白这两个在异性中游戏的多情男女,讨教了些实战经验,一直没有机会用上,如今倒可一试。

雷厉风半眯的眼瞳用力眨了眨,从深邃转为精湛,深呼吸一口,解开身上的扣子。

江若岩嫌他月兑得太慢,帮他月兑,被他攥住手,她不依不饶。

将外套披在她身上,雷厉风抱起她,低首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回招待所!”

就知道他不敢,江若岩在他怀里点头。

夜里的战况总是很激烈,江若岩临睡前扼腕,又没有用上那些听起来很古怪的招式。

“小丫头,昨天军区的领导看过你的枪法一致决定请你做射击助教,怎么样?这样我们就能每天都在一起了。不过没有工资,不纳入正规编制,只是临时暂设的一个岗位,但这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雷厉风边穿衣服边跟半睡半醒眯着眼看他的娇妻说。

眨了眨仍有些蒙昧的大眼,江若岩一时没有消化他的话,雷厉风又问了一次,她才听明白。

做助教呢?她哪是那块料?部队里有的是枪法高超的神枪手,能赢成功和季中队不过是一时运气而已,况且他们的枪法也算得上拔尖的了,根本不用教了。

不过,雷厉风的话确实很让她动心,天天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个奢侈,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进退两难,江若岩拿不定主意。

“你不是总抱怨我陪你的时间太少吗?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每天见面、在一起了。嗯?”穿戴整齐的雷厉风又坐回床沿,以指月复婆娑她嫣红的粉腮。他找准了江若岩的罩门,从侧面迂回进攻。

“我考虑考虑”她没有急着答应,穿着睡衣下床送雷厉风到门口,正遇到刘姐和张凤珍来找她一起去吃饭,她将她们请进门。

“小岩啊,我听我家老赵说队里要聘你当助教呢!你答应了没有啊?”刘姐的大嗓门隔着浴室的门板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洗脸的江若岩打开门回应,“还没有呢,我正在考虑。你们怎么看?我应不应该答应?”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答应了。这样你就是能名正言顺留在部队了,我也好有个伴。凤珍你说呢?”刘姐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诚恳地说。

被点到名的张凤珍淡淡一笑,低垂着眼帘,抚着胸前的长辫黯然说:“这种好事俺们想也不敢想,你怎么还要考虑呢?如果是俺的话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你们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俺们拿手机的时候你们玩电脑了,俺们玩游戏的时候你们玩枪了……”她瞥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摆着的苹果手机和电脑,又看了看自己常年做农活、操持家务长满了老茧的手,唇抿了又抿。

“连凤珍也这么说,那我似乎只有答应了,那就先干一个月看看。”江若岩换了身轻便的运动装出来,粉女敕的颜色青春而亮丽,没有化妆,因为她准备等下再去瀑布边上转转。

“怎么还是看看呢?”张凤珍搞不懂她,就像江若岩不明白她。

“这里的生活条件这么差,我怕自己会吃不消,所以有可能坚持不住。”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过了最初的新鲜期之后,她已经有些厌倦这里的枯燥乏味了,曾有过早点结束随军的打算,但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非是眷恋着雷厉风而已。

张凤珍瞠大了浓黑的大眼,听到刘姐爽朗的笑声后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角。她不能理解对她来说不啻于神仙日子的随军生活如何算差,更想不通她为何会对农村人眼中的“铁饭碗”不屑一顾,即使是没有工资,能在这样气派的地方上班也够村里羡慕的了。肚肠中的心思转了千百回,最后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弥散于空气中,竟连离她最近的刘姐也没有察觉。

餐厅里昨天的一幕再次上演,现在的江若岩成了这座军营的传奇,风头盖过了大队长雷厉风和“兵王”许四多,“枪王”成功,人人都争着、抢着跟她套近乎、攀交情,简直就把她奉若神祗,几乎要盖座庙把她供起来了。

“嫂子,你到底答不答应做我们的助教?”心急的黑脸中校季中队长率先问出所有官兵的心声。

“是呀,师父,你就留下来吧!你走了谁来教我枪法?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成功同样卖力地挽留。

许四多也站在人群外围,脸上挂着憨憨的笑意,对成为万众瞩目焦点的江若岩投去一个盈笑的眼光,然后看向妻子张凤珍,没注意到妻子的笑容里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咳咳——”两声重重的咳嗽来自于雷厉风,比任何口令都管用,围拢在江若岩周围的人顷刻间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停电了?书桌前正在玩电脑等雷厉风的江若岩抬头看了看电灯,模起手机借着电脑的光线出门,想找刘姐问问情况,顺便接一根蜡烛或手电筒之类的东西。

不巧的是刘姐也没有这些东西,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没有准备。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两人一起敲张凤珍的门,敲了半天却没有人开。

“算了,刘姐。凤珍说不定已经睡熟了,没听到。我们还是别敲了。”江若岩和刘姐原路返回。

“奇怪,敲了这么半天,就算是睡死了也该能听到,这个凤珍是怎么回事?会不会不在房间里?那她又去哪儿了?”刘姐说的无心,江若岩更没有在意,两人回房。

江若岩走到房门口想想房间里黑漆漆的挺吓人,遂走出去,踏着月光在营区闲晃了一会,看到楼上的灯次第亮了这才会招待所。

因为不到十分钟就来电了,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了,雷厉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最近事情特别多,常常要忙到很晚。

“怎么样?助教的事考虑好了吗?上面等着回复呢?”雷厉风在月兑掉她最后一件衣服时喘着粗气问。

这男人不管回来的多晚总是要跟她相昵之后才肯乖乖睡去,江若岩试着把他从身上推下去,“你上了一天班已经很累了,应该好好休息,就不要再耗费体力了……”

一阵闷笑从她的颈窝,他的口中传来,“谁说我累的?我会让给你知道我到底还有没有体力!”

铃——

警铃声大响,打断了两人的好事。接着是门口传来剧烈而急促的拍门声和值班副队长吴喆的喊叫声。

“该死!”欲求不满的雷厉风不情愿地起身抓起一件衣服披上,然后仔仔细细给娇妻盖上丝被,确定除了脸以外没有一丝肌肤外露才转身去开门。门只开了一条缝,仍叫他以高大的身形挡住屋里。

“什么事?”

吴喆被他的黑脸吓的有些结巴,“枪……枪械库……丢了一支手枪……”

“该死!”雷厉风扣好衣扣转头对江若岩说了声抱歉就跟着吴喆大步流星往军械库走去,刚出房门就遇到赵政委。

军械库里已经站满了执勤的士兵和军官,个个耷拉着脑袋排队站着等待处理。

“怎么回事?调监控录像出来看看!”雷厉风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一抬头看到角落里悬着有夜视功能的监控镜头,命令道。

“刚才停电,监控停了大约十分钟,正是这十分钟出的事。”吴喆跟了上来,解释说。

“控电室查过了吗?最近有谁到过那附近?”雷厉风直觉想到这是有预谋的,停电就是不被监控发现。

控电室紧靠着教学楼,平常经过的人很多,况且那附近布的监控比较疏散,根本无从查起。吴喆头疼地想,想归想,队长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他迅速带人去查。

雷厉风又开始审问执勤官兵,他们只说当时听到一声奇怪的动静,两个人过去查看,发现不过是一只猫,就回来了,并没有任何异常。

门窗都没有损坏的痕迹,锁都好好的,实在理不出头绪,雷厉风和赵政委陷入沉思。

“队长,这小子说停电的时候见过一名身穿白裙子的女子从教学楼旁边经过。”刚走没多久的吴喆带了个中尉回来。

“你看清楚了?那女人长得什么样子?她又没有进控电室?”雷厉风顿时眼前黑了一片。

白裙子?他记得清清楚楚,江若岩的睡裙就是白色带暗花的,还是他帮她月兑掉的,上面还沾了些草屑。当时他并未多想,如今想来顿时心惊,额头上的汗随之冒出来。

又摇头。她拿枪做什么?想玩的话可以告诉他,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做这些。

但是——脑子又浮现另一种社会现象,有好多有钱人、明星都有偷窃癖,经常去偷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并不是他们没有钱买,而是享受那种刺激的过程。难道她也是这种情况?

“我看清楚了,高高瘦瘦的,长头发,披散在肩上。”中尉战战兢兢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不啻于晴天霹雳,把队长劈晕了。

“你小子想清楚再说,可不要乱说!所有的话都要负责的!”不只是吴喆,在场所有的人都像揪着中尉的衣领耳提面命。

他的话直指江若岩,放眼营区,只有三个有可能穿裙子的女人,一个刘姐是短发,一个张凤珍总是扎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子,剩下的那一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而且她最有动机,只有她会玩枪。

吴喆和赵政委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雷厉风倒是果断,长舒一口气,命令明早九点将江若岩带到办公室由他、政委和吴喆审讯。

莫名其妙被带到办公室的江若岩从押她的士兵严肃的表情里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两个士兵的嘴比蚌壳还硬,怎么问都不说,害她紧张极了。最可怕的是他们还带着枪,好像她是什么重刑犯似的,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进办公室看到雷厉风她稍稍放松下来,刚要说话,发现雷厉风的表情也同样严肃,严肃到骇人。旁边的赵政委和吴喆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怎么每个人都怪怪的?江若岩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又疼又紧,尤其是坐在他们三个人对面的位置。

三堂会审吗?她已经决定要答应做助教了,用得着这么大的动静吗?看这阵仗又不太像,好像是跟丢枪有关,可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看向雷厉风。

雷厉风的眼神如刀,从她身上一寸寸掠过,最后对上她的眼,不带一丝柔情和爱意,冷漠而公式化。整个房间的空气里都是一股凝重的味道,气息浓烈,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喘息。他也在紧张吗?

她更疑惑了,交叠的腿放下斜倾,然后再叠起来,连续变换好几个姿势。早先漫不经心带点疑惑的表情被紧张和凝重取代,正襟危坐,轻咳了两声。

雷厉风站起来缓缓走近她,倾身将她箍在沙发里,低沉的嗓音像在盐水里浸过,又干又涩,还有微微的颤抖。“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嘎——江若岩瞠大美目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什么是我做的?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像审犯人似的?”她不能适应他的转变,从昨晚的柔情似水到今早的不假辞色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雷厉风捏着她的下巴,气息喷在她脸上,果然是咸的。“有人看到你昨天晚上停电时在教学楼附近走动,接着库里的枪就丢了,还说不是你吗?营区里就只有你们三个女人,三个女人里只有你会玩枪。现在还不承认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说!”

江若岩被捏疼了,推开他。雷厉风松开她坐到茶几上,双手抱着胸,定定地看着她。

“枪丢了就一定是我偷的吗?你们有什么证据?凭什么凭推断就定我的罪?做贼要拿赃,经过教学楼的就是贼吗?那我偷来的枪呢?”江若岩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站起来居高临下与雷厉风对看,问一句就戳一下他的胸膛。不敢相信她的枕边人,最亲爱的丈夫居然连问也不问就直接认定了她是贼。

这个问题有人帮他解答,刘姐敲了敲半掩的门走进来,因为愧疚不敢看江若岩,俯在赵政委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就又退了出去。赵政委在雷厉风询问的目光中摇摇头,雷厉风不自觉呼了一口气。“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说!枪呢?”

江若岩简直要跳脚,继续用涂满了晶亮指甲油的纤长食指戳他,“笑话!我家里什么枪没有?不要说是一支破六四,就是AK47、HK45、机关枪什么没有,你的破枪给我我都嫌带出去丢人,还偷?”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你?”雷厉风凝着一张俊脸再次问,语调明显高了许多。她或许爱玩、爱闹、蛮横、不讲理、爱耍小姐脾气,毛病一大堆,但是没有撒谎这一条。况且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去平遥江宅的时候确实见过门口的保镖腰上别着手枪,似乎是国外进口的枪型,比部队里用的要先进许多。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相信我?”江若岩不答反问,语气依旧是蛮横,眼角却滚下两颗泪珠。那两颗眼泪落在雷厉风手心虽是微温的,犹存着她的体温,却比南极的万年寒冰更冷,直接将两人呛火的的关系冰冻抛到到九重云霄之上,再也下不来了。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他的理性,他的客观,他的责任,都告诉他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他从心理上不愿意是她,可又不能不依规矩办事。雷厉风转身,走出办公室。

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不相信她?

原来他们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脆弱,连一张蝉翼的厚度都比不上。江若岩无声地掉眼泪。

另外两个大男人哪经得住这泪水的攻势,纷纷败下阵来,端着的姿态放低、再放低,都快要给她作揖了,仍然不能止住她的泪水。

“嫂子你别哭呀!”吴喆递过来一张纸巾,“队长他只是公事公办,并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仔细查的,你放心,如果不是你做的绝对不会冤枉你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江若岩抬起眩泪的大眼瞅着他,被这样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小脸这样瞅着,吴喆呆愣住,忘了要说的话,张着嘴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只是要暂时委屈你几天,这几天你只能待在招待所哪也不能去,直到把事情交代清楚,找到丢枪为止。”赵政委接过吴喆的话。

这是要软禁吗?江若岩冷笑一声,伸出双手举到吴喆眼前,束手就擒。反正雷厉风已经不信任她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嫂子,你……不用这样。我们又不是警察!”吴喆搔着后脑勺笑得尴尬无比。

都已经用真枪实弹的士兵押解了,还说这种鬼话?谁信?不知道如果她逃跑的话他们会不会开枪。

江若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招待所的,对着被翻得乱糟糟的屋子冷然一笑,直直地往床上一躺,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流到枕头上。

雷厉风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是公事繁忙,而是刻意躲避她,不敢看她的泪眼,又放心不下,听刘姐说送去的饭菜都没有动,她一直哭,刚才睡着。

才短短几个小时,她刚刚红润起来的脸色就又转为苍白,枕头湿了一大片,雷厉风放在枕边的手倏然攥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是真的伤心了,睡梦里眉头依然紧皱着,是在怨恨他吗?他依然记得离开之前她怨愤和伤心的眼神,那样的冰冷和决绝,令他多一秒钟也呆不住。

一天下来案件没有丝毫进展,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她,他除了抽烟之外什么也没做,害怕查下去到最后真的是她。

跟在他后面进门的刘姐拧干一条毛巾轻轻地擦拭她哭肿的双眼,不小心弄醒了她。

眼皮重的像块大石头,江若岩努力睁了两次才睁开,看到刘姐和雷厉风神色一凛,拿开放在自己脸上的毛巾扔到地上,赌气地转过脸。“雷厉风你来做什么?探监吗?我不稀罕!你走!”

“小岩,你别这样!你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再睡,不然对肠胃不好。来——”刘姐因为早上翻她房间的事心存愧疚,对她的冷脸不以为杵,打算扶起她。

江若岩甩开她的手,纤指指向雷厉风,“雷厉风你这个大混蛋!既然不相信我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你判我死刑好了!你把我拉出去枪毙了啊!没有本事捉贼就拿自己老婆栽赃,我瞧不起你!”江若岩抽出枕头往雷厉风身上猛砸,“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你滚!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雷厉风没有躲闪,任她打骂。擎天柱般岿然立在那里,只是在江若岩心里已经塌了一角。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雷厉风苦笑一声,恨自己不是福尔摩斯,没有明察秋毫的本事。

面对她的泪,她的恨,她的不理解,他无语。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的心里一定恨透了他。

总是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一再惹她落泪。

“小岩你不要生气,不要激动,乖乖吃点东西。我相信雷队长会查清楚的,如果不是你做的他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刘姐见雷厉风一直冷着脸不说话努力替他打圆场。

“收起你的好心,本小姐不需要!”江若岩正襟危色,对刘姐的关心嗤之以鼻,关键时刻她还不是做了他们的帮凶?不再哭泣,不再彷徨,眼泪流一次就够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刘姐被她一吼眼中含泪,夺门而出。

“我只问最后一句,是不是你做的?”雷厉风放在身侧的双掌握成拳,目不转睛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讪笑一声,江若岩无惧无畏地与他对视,“你说是就是吧?你不是早就认定了是我了,还问什么?”

“真的是你?”气息陡紧,雷厉风从牙缝里蹦出来问句,晃着她纤细肩膀,“你太让我失望了!”接着双手一松,任她僵硬的身子滑落在床上,毫不留恋地走出去。

“雷厉风我恨你——”江若岩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没有看到那山一般稳重的身影晃了一晃。

许四多和张凤珍的房间。

“凤珍,你今天怎么没去吃饭?脸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许四多换掉一身因训练而脏污的军装,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妻子,随口问。不止他,这两天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丢枪这件事上,如果不是炊事班的班长问,他还真没注意到妻子的异常。

黄昏的光从半开的纯白色棉布窗帘里挤进来,正落在张凤珍那张平凡得在人群中随便一抓一大把,即使看过很多遍都记不起来的脸,原本的蜡黄有了些赧红。

张凤珍因他这句话差点儿跳起来,气息陡紧,压抑住捂脸的冲动,轻咳了声,佯装镇定地一笑,“哦,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吃。”

许四多探了探妻子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确定她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和震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惊诧的情绪中,他也同样不能理解。太过关注江若岩,有些忽略了妻子,他心中有些愧疚。

他打着赤膊走进衣橱想找件衣服换,虽然结婚一段时间了,但他依旧不习惯在妻子面前袒胸露背,手还没碰到衣橱就被妻子拦住。“你……你要干什么?”

“我找件衣服穿。”他拿开妻子挡在衣橱上的手,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

“要找哪件?我帮你!”张凤珍的手再次挡了上去,整个身体都贴在衣橱门上,拒不让他打开。

许四多没有坚持,见她额上冒汗,以为她很热,转身倒了杯水给她。

张凤珍一口气喝光水,抹了抹唇角残存的水迹,错开丈夫的眼光,转过身随手找了件衬衫给他,整理衣服,只留背影给他。

衣服叠好了又散开,散开又叠,她不断重复无意义的动作,背对着灯光的脸藏在黑魆魆的阴影里,视线一直盯着衣橱角落里某一点。盯了许久,仿佛那里藏着一个吃人的怪兽,她又倏然惊恐地转开,大口喘着粗气。

拿着手里理应是明天穿的正规军装,许四多憨厚一笑,也不分辨,规矩穿上,一颗扣子都没有落扣。

盯着她略嫌宽阔健壮的后背好一会儿,自从江若岩来了以后,她总是穿长衫、长裤,不愿意暴露那身健康的小麦色,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收敛了很多,有很多时候都在发呆。而今天,她比以往更沉默,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粗线条的许四多并没有发觉她的异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埋怨自己庸人自扰,径自走到书桌前查阅明天要用的资料。

天完全黑了下来,窗外几十盏大功率的照明灯齐刷刷亮了起来,照的黑夜如白昼,监控探头无声地悄然转动,不知要转向那一方,所有房间外的人的一切活动都无处遁形。很多人没有休息,仍在寻找着那把不知所踪的手枪,包括心急如焚的大队长雷厉风。

雷厉风的喝斥、江若岩的冷笑、丈夫的怒骂、官兵的冷嘲热讽,山一般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张凤珍将叠好的一叠衣服放入橱柜中的时候,也许是心不在焉,也许是没有看清,手背被衣橱上的铁质锁扣划了一下,划出一道两三厘米的口子,血珠立刻渗出来,从虎口滑落,滴在她新买的白T恤上。她低叹了一声,不是为手上的伤,而是为弄脏的新衣。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拣出T恤,她垂着那只划伤的手由着它自己疼,由着它自己停止流血,农村人干惯了地里的活,这些小伤小痛根本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受不了这折磨人的沉默,张凤珍关上衣橱,坐回床沿。试探地问,“我听说小岩——嫂子,她被关起来了,队里决定要怎么处置了吗?”

“是啊,真不明白嫂子拿枪做什么。事情闹得挺大的,应该会被送到公安局去,说不定还会被判刑……”许四多没有回头,叹了口气说。

“不过是一把枪而已,你们部队多得是,干嘛非要弄得这么严重?”张凤珍心下一窒,绞着床单的手不觉用力,把床单拽掉了都浑然不觉。

“枪可是武器,部队管制得很严,不要说偷,不,是拿了,就是晚入库一会都不行。何况,现在还没有找到失窃的手枪。唉——大嫂也真是,赶紧交出来也许队长还能保住职务,如果晚了恐怕队长就……”他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不仅是免职,听吴喆说有可能还要上军事法庭。

现在吴喆和赵政委轮番审问江若岩,想尽办法追问失窃手枪的下落,江若岩拒不交代,令所有人的心都悬着。队长则带人地毯式搜索,并将所有可疑的人都一一排查了一遍,可是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那……那雷队长他们认定了是嫂子偷——拿的了?”张凤珍这句话问的万分小心,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看着丈夫的目光里闪烁着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是期许,是快慰,是愧疚,还是害怕。

队长没那么说,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那里,说不是根本没有说服力,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许四多合上书,转过身,看着妻子。“没有,队长还在找证据和那把枪。”

“如果找不到那把枪呢?”张凤珍的呼吸一顿,等着丈夫的答案。

“不可能!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明天就搜索整个招待所,吴喆已经跟军犬训练处打好招呼了,明天会有军犬来辅助搜索,一定会找到的!”许四多否认了妻子的猜测,也将妻子打入无边的地狱,张凤珍霍地站起来。

“你怎么啦?”许四多过去拉过妻子的手,发现她的掌心都是汗,身上的体温比平常高,身子有些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投进丈夫的怀抱,张凤珍在他胸前摇了摇头,“我没事。四多,你说……如果我也会打枪的话,枪法也像嫂子那么好,队里会不会也请我做助教?”她感到抱着自己的身子一僵,肩膀被他捏着,拉开一些距离。

“凤珍,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许四多被心里的不安和大胆猜测吓了一跳,神色严肃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瞒不住了,她本来也没想让江若岩成为自己的替罪羔羊,她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农村姑娘,但是敢作敢当,绝不做孬种。一开始不敢承认是被这件事事态的严重性吓坏了,慌了神。张凤珍咽了口口水,垂敛着双睫,涩涩地开口,“枪是我偷的,跟嫂子无关。你们放了她吧!”

天,塌了。

许四多眼前一暗,一个站不住趔趄了一下,摔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推开过来搀扶的张凤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凤珍无惧他冷厉、惊诧的眼神,迎着他的目光再次开口,“你没听错,是我偷的。那天是我跑到控电室关了所有的开关,然后趁着值勤的守卫去外面追猫进去偷了枪。”她打开衣柜门,从最底层翻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丈夫。

“你哪来的钥匙?”刚问出口许四多就知道答案了,自己的岳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锁匠,连保险柜都打得开,何况是平常的锁,妻子别的爱好没有,就爱跟着岳父开锁、换锁,自然将这功夫练到家,却没想到用到了这上面。这一刻,许四多有些后悔爹给他挑的这门亲事,多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没有这门手艺的普通人。

剥开层层报纸,拿着里面黑亮得触目惊心的手枪,仿佛那枪有千斤重,他的手不住颤抖,几乎要拿不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她羡慕江若岩拥有的一切,让人惊艳的容貌,傲人的家世,尤其是令所有人都信服的枪法。而她,除了开锁、下地干活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连电脑都不会用,跟丈夫的下属说个话都磕磕巴巴不成句,只会被人笑。

因为她也想像她一样做个助教,能留在部队里,哪怕是临时的,可以不用回农村受苦。

她就是一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是焦点,都引人注目,就连他的眼光都围着她转。而她就是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即使在太阳光下也不会发光、发热。她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却又忍不住向她学,学她穿白T恤衫、牛仔裤,学她披散长发,甚至想学她连打枪。

她羡慕、嫉妒、恨,她想跟她一样,于是铤而走险。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你差点害了队长和嫂子!跟我走!”许四多顾不得多说,粗暴地扯过张凤珍手臂就往门外走。他的世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临界的灰色地带。

张凤珍像个木头女圭女圭,任由他拉扯,即使他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她也不吭声。

此时的江若岩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茶几上放着三份完好如初的饭盒,显然没有被动过。

蓝丝绒一样的夜,天际的流云缓缓地移动,璀璨的星子若隐若现,一轮弯弯的蛾眉月遥遥挂在天空,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前的树影筛进来,只剩淡淡的几缕,照不进她冰冷的心。

夜色再美,月光再柔,寒星再灿,也不属于她。今夜,她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

真是讽刺,才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她就从人人仰慕敬重的神枪手成了盗贼,还被像犯人一样拘押起来,可笑的是,下命令的还是她最亲最爱的丈夫。

不感叹世事无常,不感慨命运捉弄,她满腔怨恨只对一人——那个在婚前协议上写着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的人,也是最不相信她的人。

赤着脚走在冰冷而凌乱的大理石地板上,没有刻意躲避被她气恼时摔在地上的茶杯、遥控器、抱枕、电脑、手机的碎片残骸,这个时候她需要冰冷的、疼痛的刺激来纾解心中压抑的怒火。

一整天滴水未进,她抚了抚干裂的唇角,从玻璃中看到一个邋遢、丑陋的女人,蓬松的头发凌乱不堪,有几股缠在一起挂在肩上,脸白的像塑料管里挤出来的牙膏,眼袋耷拉着,青青紫紫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手从嘴角移到眼角,没有眼泪,只有怒火。

她没有哭,没有必要为没做过的事伤心、难过。

那个让她伤心、难过的男人她不原谅,绝不原谅。说什么夫妻要相互信任,他

有一丁点信任吗?

人云亦云,别人说他就信了,她说就不信。

她们老家因为都是暴发户,家家都有枪,而且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她什么没见过?连机关枪都玩过,谁稀罕他们部队的手枪?

雷厉风太看低她了!从小在贵族学校受到的良好教养告诉她的都是如何做一个上等人,她对于那些小人行径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没有回头也知道又是来审讯她的,倒是颇为诧异来人的无礼,吴喆和赵政委都是彬彬有礼地敲门进来的。敢这么闯进来的不用想也就只有一个,雷厉风。

“小岩,对不起!你受委屈了!”

果不其然,是雷厉风的声音,不知怎地她松了一口气,冷凝的脸有了些表情,皱紧的眉头舒展开,仍是没有回头。

“案子已经查清楚了,跟你无关,是我不好,冤枉了你。你要打要骂都行,就是不能不理我!”雷厉风越过受了灾一样的地板,从背后抱住她,用长满胡茬的下巴磨蹭她娇女敕的脸颊。

江若岩身子一紧,昨天的一幕幕历历涌上心头,气红的脸再次染上冰冷的霜花,凝结住背后传来的热度。掰开环在腰上的手,转身将雷厉风推开。“你不是认定了是我做的?怎么会冤枉?赶紧把我交给公安局啊!我正想见识见识铁门、铁窗是什么样子的!”

“别说气话了,我从来没打算送你进警察局,也绝对不会!”事实上他早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跟上面的报告里也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宁愿自己月兑了这身军装被关送上军事法庭也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害。而且,他并非全然不相信她的话,所以一整天努力找证据,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出现了转机,许四多竟带着张凤珍来自首。“别生气了,我来跟你说一声,待会儿还要回去开会研究对张凤珍的处理办法。”

“凤珍?关她什么事?你是冤枉人上瘾是不是?冤枉完了我又冤枉凤珍,再接下来是不是连刘姐也不放过?”江若岩双手环胸冷哼,一时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关系。在雷厉风挑着淡淡笑意的眼窝里,她捂住嘴叫了起来,“怎么会?凤珍她那么朴实善良。”

何止是她,连他也不愿意相信一向不起眼的张凤珍会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来。当许四多拉着她敲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也惊呆了。

“队长,我们是来自首的,是凤珍她……”许四多实在说不出那个字,低着头,只把那支闯了弥天大祸的枪递给他。

正在吞云吐雾的他怔怔地望着半掩的门扉里头快埋进胸膛的许四多和张凤珍,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嘴里的烟雾忘了吐,整个倒灌进气管、胸肺,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手上的烟蒂烧到了滤嘴就要烧到手指仍浑然不觉。

“你,刚才说什么?”不是没听清,是想再次确认。

“队长,嫂子是冤枉的……”许四多将张凤珍拉进来,双双站在雷厉风面前,鞠躬。“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教育好凤珍,让她惹出这么大的祸,连累你和嫂子。”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震惊,他打电话命令军械库负责人来取回失窃的手枪,将许四多交给赵政委和吴喆处理,急匆匆赶过来告诉江若岩这个好消息。

雷厉风弯腰收拾地上的东西,刘姐送了些食物来。

“这时候餐厅已经关门了,你就想将就着吃点吧!一整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刘姐放下餐盒帮着雷厉风收拾。

这些人的态度转变的还真快啊!江若岩也不跟刘姐说话,背上LV包包,拎出自己的小行李箱就往门口走去。

雷厉风追到门口拉住了箱子,语气有些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两天我也不好过。”

“回家!”江若岩放掉箱子,自己走。这里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失控。

该死!雷厉风想骂人,又收了回来。不是她的错,都是他不好。

“现在太晚了,我明天送你回去好不好?”整整两天没合眼的雷厉风声音闷闷的,没有往日的洪亮。他太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但是他没有功夫安慰她受伤的心,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善后。

紧追了两步抱住她纤腰,深吸一口她身上的幽香,他歉疚一笑。

“不必麻烦雷大队长了,我自己走就好了。”拿起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听到一声闷哼才放开,江若岩甩了甩LV包包继续往前走,走出招待所。

雷厉风正要追,吴喆打来电话,说军区领导来电要他到办公室接。

刚往南的脚步改为往东,他叹了口气,望着纤纤背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连忙敲开齐恒的门,将就寝的齐恒拉起来。

“队长?大半夜的不睡觉什么事啊?”齐恒被拉出寝室后揉着眼问。

“少说废话!你嫂子要回市区,你快点开车跟上去,她要是出一点问题我拿你是问!”雷厉风担心频频看着门口方向。这倔丫头又没有开车,难不成想一个人走回北京吗?三更半夜的,外面又是荒山野岭,就不知道害怕吗?

齐恒一听睡意全消,立刻冲向车库一路疾驰追上了刚到门口的江若岩,缓缓降下车窗。“嫂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江若岩往他后面看了看,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心下一暗,撇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

“我要去北京市区办点事,反正也是顺路,你就上来吧!再说外面这么黑,还有很多野兽,你不害怕吗?上来吧!”

这——江若岩没有犹豫多久就上了车。

三更半夜回家,倒把张嫂吓了一跳,林森倒是倒是很镇定,仿佛早就知道似的,别墅里的守卫增加到四个,莫问津也打电话来问平安,并且要她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就立刻报警,嘱咐她不要独自外出。

江若岩懒得应付,都交给张嫂处理,回到她和雷厉风的卧室趴在大床上就睡。这一天过的实在太精彩了,比过山车还惊险刺激,她累坏了。

睡倒下午两点,她穿着居家服下楼,“张嫂早!”

坐在客厅里闷闷喝茶的林森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叹了口气。

“阿森,你怎么了?”这个沉默寡言的保镖很少在她面前展露任何情绪,今天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分明有事。

“小姐,队长他……”林森刚开了个头就不说了,搔着后脑勺。

雷厉风?他怎么了?被林森欲言又止的表情吓坏了,江若岩蹬蹬跑下楼,揪着林森的衣领紧张兮兮地问,“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队长他……他自己承担了丢枪的责任,上面很生气,听说要……要开除……”

“可那又不是雷厉风做的?明明是凤珍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开除他?那是什么领导?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给人按罪名?”江若岩冲林森咆哮。

说过的绝不原谅,一再告诫自己的恨,在听到他出事的消息时荡然无存,剩下的全都是担心。

这就是夫妻吧?明明恨到恨不能寝皮食骨,但一听说他出事还是担心到不行。

“队长一向爱护属下,一定是不忍四多前途被毁,宁愿自己……”林森猜测道,他在雷厉风的手下待了六年,自然了解雷厉风的处事风格,他是那种肯为了属下和朋友赴汤蹈火的侠肝义胆热血心肠,绝不会坐视不理。

“我去找他们领导!”江若岩为雷厉风鸣不平,昨晚的怨恨全都烟消云散,此时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前途。

“没用的,这件事除非是主管人事的李副司令,谁也说不上话。”林森叹了口气,可惜上次抢婚的是得罪了李副司令,这次队长一定凶多吉少了。

李副司令?不是那么巧吧?江若岩眼前一群乌鸦飞过。

你丫偏偏撞在那对父女手里!

赶紧给李拓疆打电话,是不凑巧,正赶上李拓疆出国处理公司海外业务,不在国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迎头风。兜兜转转仍旧避不开李菁华这个情敌,为了雷厉风她认了。

银牙一咬,江若岩还是又给李拓疆打了个电话,这次不是求他帮忙,而是向他要李菁华的电话号码。

皇都会所,金碧辉煌的宽敞包厢里,两名年轻俏丽的服务员身着旗袍垂手立在江若岩身后,见她的果汁喝完了,立刻续杯,又悄悄退到后面。

反手看表,一点三十八分,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十八分了。江若岩频频望向门口,焦急地咬着吸管。

终于,嗒嗒的声音传来,那是皮鞋跟在大理石地板上踏出的清脆声响。她皱作一团的小脸一舒,眉尖一挑,身子向前倾了倾。

“李姐,你来了,请坐。”江若岩一看到李菁华窈窕的身影立刻礼貌地站起来,脸一扬,服务员立刻接过李菁华手中的包包挂在衣帽架上,并端来一杯鲜榨果汁。

姗姗来迟的李菁华秀眉一蹙,扬眉,觑了她一眼,“别叫的那么亲热,我可担不起你江二小姐、雷太太的姐。”

“李——小姐,别站着,请坐。”江若岩硬生生在李姐之间加了小字,堆着满脸笑让座,态度异常恭敬谦卑。

“雷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菁华刚坐下,江若岩就递上大包小包不下五六个古驰手提袋包装。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从李拓疆那里了解到她喜欢这个牌子的东西,江若岩立刻买了一套,包括衣服、鞋子、包包、钱包,送给她表示诚意。

李菁华把东西往后一推,身子往后一靠,扬起脸,她本就比江若岩高,此刻坐着也比江若岩身量长,所以看江若岩的眼神是自上而下的俯看。嘴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如一朵春花绽放,占尽了春光。

江若岩,这次终于让我扳回一局,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李菁华吸了一口果汁,拧眉,推到一边,“开瓶红酒吧!要98年的拉菲!”

服务员看了眼江若岩,得到授意,福身来到室内吧台,开了瓶红酒,倒了两杯恭恭敬敬端到李菁华和江若岩面前。

晃着透明高脚杯中暗红色的酒液,透过酒杯看着江若岩扭曲的脸,李菁华唇边的笑扩大,在酒杯另一面扭曲。

自觉矮人一截的江若岩则如置身冰天雪地,看她得意非常的笑异常刺眼,那不是春花,是雪花,将她的傲气凝结。第一次体会求人的艰难,一句话,一个表情都戒嗔戒恐,生怕惹恼了她,江若岩干掉一杯红酒,借着酒劲开口。“李小姐,我知道你怨恨我,甚至是雷厉风。能不能暂时把我们的恩怨先放一放,请你帮帮雷厉风,我知道你也是欣赏他的,你总不忍心看他就这样结束军旅生涯。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一定会希望他好,对不对?”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放下自尊开口求人,江若岩又干了一杯酒。

睇了她一眼,李菁华浅尝一口拉菲,享受酒液在口中触动味蕾的感觉,入口是些微的绵柔的辣,留在舌尖上淡淡的苦,入喉却暖暖的,整个身体都化开。分不清此时的感觉是为了口中的酒还是心中的酒,她讪笑。“你求我?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恳求我?”

“是,我求你。”江若岩的脸蛋酡红如红玫瑰的花瓣,不只是因为羞愤还是酒醉,随着高脚杯和玻璃桌面碰撞激起清脆的叮当声,她攥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放开杯子,将滑滑的手心平放在桌子上。

李菁华翘着腿凉凉地说:“这就是求人的态度吗?我可看不出你的诚意!”涂着鲜红指甲油的长指甲在玻璃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极是闲适。

她还不够低声下气吗?江若岩心中一恼,看了看面前的红酒,可惜杯子已经空了,真想拿起酒杯往她那张嚣张到欠扁的脸上泼去,一身白色小西装套裙撒上红酒一定好看极了。

想归想,她一咬银牙,从座位上起身,一步走到李菁华跟前,弯腰九十度,“拜托了!”

李菁华眼皮抬都没抬,只以眼角的余光觑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却遮不住,笑出声来。

终于赢了一次,虽然不太光彩,有些趁人之危。兵不厌诈,她落在她手里的时候她不是也没手软吗?这叫报应不爽!

江若岩依旧弓着腰,没有听到她说起来之前绝不起身。这是自己赋予她的羞辱方式,为了雷厉风,她认了。

纵然有多少恨,多少委屈,多少埋怨,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事,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大事,小事留到以后慢慢解决。

腿有些酸,腰有些涩,脸上胀胀的,身子晃了一下,但她扶住桌子继续鞠躬。

“你这是做什么?让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吗?没想到江家二小姐,堂堂的上校夫人还挺有演戏天赋的,扮柔弱博同情吗?省省吧!”李菁华脸一扬,服务员立刻过来搀住江若岩将她扶到座位上。

“这样你满意了吧?可以劝李司令不要开除雷厉风吧?”江若岩挥开服务员,揉了揉酸涩的腰。

“满意?江若岩你们夫妻带给我的伤害岂是这小小的一个鞠躬能抹杀的?你没有试过众目睽睽之下抢婚的滋味,你更没有试过众目睽睽之下抢婚被拒的滋味,你还没有试过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高官父亲父亲一起抢婚被拒的滋味,你根本没有试过自己这辈子最不愿面对的糗事被人发到网上让全社会的人品头论足的滋味……你知道吗?为了那件事,我在单位里被人笑,回到家亲戚朋友天天打电话问东问西,就连我爸都受牵连被降了一级——他六十岁了,就要进军委了……”李菁华越说越心酸,越说越气愤,妆容精致的脸蛋有些狰狞和扭曲。

“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没试过。可我试过结婚前一天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开房,我试过结婚的时候被人抢婚、丈夫被人毒打、家人被人软禁、自己被人威胁……”江若岩脑中又飘过结婚当天的画面,往事不堪回首,她叹了口气,“那件事情我们都不好过,放下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只求你救救雷厉风,他是无辜的,这件事原本就跟他没关系,是别人惹出来的,你应该了解他的。”

“救他?救一个对我弃若敝履、不屑一顾的男人?我做不到!”李菁华有满腔的怨恨。对雷厉风的无情她至今耿耿于怀不能释然,纵是不爱也不必这样绝情,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尤其是看到他们如今伉俪情深深情不已的恩爱模样,更让她的心比刀割还要难受。

如果他们过的不幸,她或许会出手帮忙,但他们越幸福她的心就越痛苦,因为那证明雷厉风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明白她的感受,江若岩又喝了一口酒,眼光烁烁盯着李菁华,“如果……如果你还爱他的话,我可以……离婚……成全你……只要你能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李菁华当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江若岩:“收回你的话,你当我李菁华是什么?随随便便接受你的施舍?我爱的男人我自己会去争取,用不着你发扬精神!雷厉风我势在必得,但要赢得光明正大!江若岩你等着接招好了,我们注定是一辈子的敌人!”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江若岩也站了起来,两人互相击掌,眼中的敌意再次升级。想到此行的目的,她的眼神先软下来,循循善诱,“爱是成全,不是毁灭,你如果爱他就不要只是嘴上说说,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说不定他会为此感激你……”她说不下去,跟自己的情敌分析如何争取自己的丈夫还不是个好经验。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处分的!”李菁华斜眼看她,那意思再说她多此一举。

“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你能不能帮上这个忙还两说呢!如果真的成功了我一定要雷厉风当面跟你道谢!”跟雷厉风待久了也学会了他的花花肠子,这激将法用的出神入化,李菁华一点都没有察觉,拍胸脯保证一定保住雷厉风的队长职位。

服务员过来问她们是否要点菜,李菁华美眸一转,站起身走到门口拿过自己的古驰包包,回眸一笑,“不必了,跟她吃饭我怕会倒胃口。”说着就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出包厢。

江若岩脸一扬,服务员尽数退出去,她的身子在卡座上瘫了下来。刚才说出那句话鼓足了她毕生的勇气,幸好,她没有答应。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离开雷厉风,每相处多一点她对他的依赖就多一点,即使经过张凤珍这件事之后,她的心仍是爱他的。就因为爱,就因为太爱,所以有一点伤害都是汪洋大海,顷刻就能掀起万丈波澜。

她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这种情况未明前途未卜的忐忑压得她心脏快要爆裂了,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雷厉风在听说她被郝秦寿报复时的心情,那种无以言喻的担忧和恐惧折磨得她快要疯了。

走出俱乐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黢黑的天幕像个巨大的墨罩,城市昏黄的灯光肃杀而深冷,深秋的夜有些凉意,从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一直冷到心口。

一路上权充司机的林森都没有问结果,只将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再递了条薄毯给她。

又是一个不眠夜,不知道雷厉风是不是也在窗外看着同一片星空,城市里的星空被灯火和污染冲淡,整片广袤的夜空只有孤星一颗,孤零零挂在天边,忽闪忽闪眨眼,就像张凤珍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对她,她没有恨,没有怨,有的只是无尽的惋惜和同情,两个世界的人骤然相逢必定会有所冲撞,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院子里的保安来回地巡逻,每四个小时换一班岗,监控器360度旋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她的安全被老兵保全公司视为头等大事,这一切都是雷厉风安排的吧?没有结婚以前不管她闯多大的祸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人关心她的安危,更不会派人来保护她。

吐了一口烟圈,掐灭手中的烟蒂,她收回视线,将脸贴着透明玻璃,呆呆的胖头鱼也和她一样无眠,在澄明的水中游来游去。

醒来的时候还是睡着前的那个姿势,江若岩抚着隐隐作痛的头幽幽转醒,外面已然是正午了,可她还是打了声阿嚏,身上一阵阵冷,她拉了拉睡衣领子。血色褪去,面色苍白得如一缕轻烟,仿佛轻轻一吹就散了。

没有心情吃早餐,她下楼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焦急地等消息,频频看着手机,生怕错过每一个电话。但是从中午到晚上,李拓疆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雷厉风也是,一个都没有。

她在这边上蹿下跳忙得团团转,可是他呢?一通电话也不打,从前天到现在,一句问候都没有。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他该不会是被关起来了吧?

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他的、吴喆的、赵政委的、齐恒、刘姐……一下子失去联络了。

林森也试了很多次,同样打不通。

想问问李菁华,怎知李菁华也莫名其妙不接她电话,急的团团转,她索性直接到部队看看情况,林森也正有此意。车还没开出车库,电话铃响了。

“雷厉风你怎么样?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江若岩劈头就是一通炮轰,雷厉风只在电话那边笑。从他的笑声里听出雨过天晴,她一扫几日的阴霾。“笑什么笑?你倒是快说啊!”

“小丫头,不生气了?嗯?”雷厉风故意吊她胃口,“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呢?我想想……”

听完了张凤珍的话,他陷入沉思,她的话令他和在座的干部感触良多,这件事的发生不能全部归咎于她一人。他们的推波助澜和管理上的漏洞也是一大原因,如果军械库固若金汤的话凭她也盗不走枪,所以他决定自己揽下所有的罪责。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顶多是月兑了这身军装,可是如果是他们夫妻承担的话就不单是这些了,有可能还会被判刑的,他不能袖手不管。

于是他暂时扣押住许四多,自己写了报告交上去。

上面的处理还快就下来了,总部首长非常震惊,表示要严惩以儆效尤,他暂时被停止一切工作,等待最终处理结果。

但是,许四多和张凤珍不愿让他背着个黑锅,撂倒了看押的士兵给司令部打电话说明了真实情况。

结果就是,他官复原职。许四多被开除,以后特种兵不允许家属随军,张凤珍免于追究。

“只是一把枪而已,一定要开除人才可以吗?许四多他那么优秀……”江若岩不明白部队的纪律有多严肃。

“事情已经这样了,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你也别太难过,我会安排四多到老兵保全上班,还可以派他保护你,他的身手可是比林森要好。还有张凤珍,她也可以到保全公司上班,说不定对她也是一件好事。”雷厉风看着书桌上的集体照,视线定格在许四多身上,多年的手下,说走就走,他难免不舍。

也只能这样了。突然好想见他,她沉默了半晌,轻唤,“雷厉风——”

“嗯?”

“我想见你!”

他也一阵沉默,“等过些日子我休假的时候吧!经过这么一闹家属以后恐怕都不能来军营了。我答应你的蜜月到时候一起还给你,好不好?”

“那你要经常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江若岩妥协。

“好!我先挂了,吴喆叫我了,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有事找莫问津和老兵保全,你有他们的联络方式,别让我担心!”雷厉风嘱咐不等她说话就挂上电话。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肚子饿起来,既然车已经开出去了,干脆到外面吃吧!好怀念英格兰情调的澳洲龙虾,她让告诉林森地点,舒服地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上校的千金妻最新章节 | 上校的千金妻全文阅读 | 上校的千金妻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