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中秋节那晚跑得太累,深夜凌羲和送我回来时,我便已经觉得身体有些累赘。这一连几天过去了,身体仍旧不怎么安好,呼吸隐隐不太顺畅,这不,回春堂才坐诊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有些头晕眼花起来。香薷见我身体不爽,便用杏仁、桑白皮、白果、甘草煮了定喘汤来给我喝。喝下几剂后发了汗,果然浑身觉得顺畅得多。
回春堂往来看病的患者甚多,我仍旧觉得有些气闷,于是叫了香薷看诊,我便得了空得以出去溜达几圈。
在回春堂这段时间我也看明白了,其实回春堂这几个伙计人人都有些本事、特别是捣药的决明,平日里虽然看着闷闷的,不喜做声,但药理上的知识确实懂得不少。我思忖着,当初杜老爷收了他,让他捣药,定然是为了磨他性子,就像当年阿嬷天天让我对着《神农本草》分辨草药一般。这样想来,我把回春堂留给他们照看心下也是十分安心的。至少医写头痛脑热之类的常见多发症状定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我沿着穿成而过的河水慢慢走着。清晨,天一直阴阴,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秋日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微凉的气韵藏着些许阴郁的味道。中秋夜的热火与繁华已然散去,但此刻微冷的街渠上仍旧布满了往来的商贩。他们担着家常的点心与货物,吆喝着听不太清晰的言语,然后握着晃眼的钱币在旋转飘飞的枯叶中下大声的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全然不顾这天气的森然。
我想,这便是长安,喧闹着任何一座城池都比不上的繁华,也弥散着任何一座城市同样的人烟。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卷起了地上堆积的叶子,我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不知怎么的,我胡乱走着竟已然来到秦娥坊的门前。长安城教坊的揽客时间大多当日的戌时至次日的辰时,于是此刻长长的教坊街与夜晚比起来,显得格外的清冷。我此时到达这里,确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想着紫玉的安危,不知那日她被人叫去,有没有受什么屈辱,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准备去见她一见。
我走上台阶,刚欲抬手敲门,秦娥坊的偏门便“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厮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正端着一只铜盆向外泼水。他看着我,愣了片刻,刚欲说些什么,不想,却被我拉到一旁。
我递过一锭银子,低声问道,“紫玉姑娘现下可在里头。”
那小厮见有好处,两忙收了银子,左右看了看,轻声道,“不在,紫玉姑娘一直都未曾回来。”
我追问道,“是不是中秋那夜被人请走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过?”
小厮想了片刻点点头。
我心中有些不安,问道,“你可知紫玉姑娘是被何人请走的?”
“这我就不知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是不管了姑娘们的事情的。”
“那你们妈妈也不管吗?”
小厮倒也老实,他道,“紫玉姑娘这些天没有回秦娥坊,可见妈妈定是收了好处的。有了好处,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心下想着他的话在理,想必再问也是打听不出什么的,于是只好放了他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一场霜。节气总是准得这般惊人,此刻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在酝酿着另一场蒙蒙飞落的小雨。
我沿着水面慢慢往回走着,心思却早已飘飞到了远方。紫玉几日都没有回来,她会去哪里?会被要求做些什么?有没有受到伤害?这些问题一股脑的冲进我脑海中,扰得我不能平静。虽说这是紫玉选择的生活,就如同她自己所说,既来之则安之。或许此刻的她能做到视之平平,则安之若素,可我心中却如打翻的五味瓶,终究不是滋味。
想来,我出来时间太久,怕香薷照应不过来,于是加快了脚步沿着原路返回。
我回到回春堂刚刚坐定,还未来得及净手,香薷便走了过来。
她道,“醇月姐,外面有人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