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爷走到凝香桌子边,和荀师傅打着叙话:“我正在寻思着早日回到京城,举荐喜兄弟和诸位小兄弟姐妹,可不巧就遇见你们了。”
一向淡泊的荀师傅不知为何,竟对宁少爷的话上了心。嘴里且应对着:“那多谢宁少爷了。”心下却默想,不知宁少爷是在托词还是真心?于是问道:“不知宁少爷几日启程?我们也好送别。”
“本这几日就该回去了,可又难以舍得姑苏美景。只得盘桓几日。”
荀师傅关切道:“怎么主家没有派个跟从给宁少爷做向导?”
宁少爷笑了:“我自小养成个坏脾气,和不合脾胃的人待着闷得欢。宁愿自个儿瞎跑,也不想带着个碍事的。”
转头看喜哥,忍不得说:“听说天平山的红枫煞是喜人,可惜我初来乍到,路还不曾寻着。不知道喜兄弟今日里可得空闲?”
喜哥无可不可,倦倦不语。荀师傅答道:“那也好。赶巧今日给孩子们放假。喜哥也好歇息调养声气。难得宁少爷好兴致,带个路总算好的。”
喜哥闷声道:“天平山我不曾去过,路都不识得,怎么带?”
宁少爷已是喜上眉梢:“我雇一辆马车,到了山脚下,就识得了。”
喜哥这才抬眼望宁少爷,没奈何,跟师傅道了别。
凝香看喜哥出了门,那宁少爷倒似跟随,喜颠颠踏着小碎步赶了上去。
凝香们欢畅吃罢,荀师傅也高兴,带着闹哄哄的一群孩子去逛观前街。
凝香自幼未曾看过如此热闹繁盛的街市。店招林立,商贩和百戏杂陈,醋坊桥上小童嬉闹,玄妙观前人潮如织,察院场后马车和黄包车争相揽客。在原始天尊的像前,也布满了杂沓的商品气息和喧嚣的市井叫卖。
凝香算是开了眼界,都未曾惦记到那陪了宁少爷去天平山的喜哥。等他们都回到主家的后院,喜哥已经回来了。
荀师傅看到喜哥,亦喜不自禁,正想问句话,喜哥却换了套衣裳,要出门。荀师傅道:“你又要去哪里?”
喜哥好似含了幽怨:“您不是要我去陪宁少爷么?”
荀师傅呆在门栏里,脸色煞得发白。喜哥听荀师傅没有声息,以为他已默许:“今夜宁少爷叫了他在苏州几个旧友,在德天楼为他送行。定要我去作陪,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荀师傅嘴唇抖忽了一会,欲待叫住喜哥。喜哥却已闪在门外。
这顿晚饭荀师傅没吃。凝香端着给荀师傅留的饭盒挨进师傅房里。荀师傅坐在背光的窗前,月光给他的背影上了一层光晕,好似是梦里的人。
凝香把饭盒轻轻搁在案上,垫着脚尖正欲离去。“凝香?”是荀师傅暗哑的声音。
凝香转了身子,站在荀师傅清朗月色的背影里。“凝香,你说荀师傅好呣?”
“好。”
“师傅不教你戏,你还说师傅好。”
“总有一天,您要教我戏的。”
荀师傅笑起来,凝香听那笑声好似失去翅的某种夜鸟,有些寒颤。荀师傅却以一声叹息切断了那笑,道:“我便是教你戏,那不是教你生存的本领,那不过是教你毁灭自己的技能。你还是不要学了的好。”
“我不学戏,我就没有饭吃。”
“没有饭吃,总比没有日子过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