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心神提凝,凝香的伤悲也就歇了一半。
朦胧之中,又一阵箫声悠扬飘起,凝香忽地睁开眼,凝神,果然之后歌声再度传来:“你知道你是谁?你知道华年如水?你知道秋声,添得几分憔悴?垂垂!垂垂!”
期间偶有琵琶铮铮,箫声迤逦,然,都只是陪衬,那一把美丽声音横空,隔着空气,直追入耳:“你知道今日的江山,有多少凄凉的泪?你想想呵:对,对,对。你知道你是谁?你知道人生如蕊?你知道秋花,开的为何沉醉?吹吹!吹吹!你知道尘世的波澜,有几种温良的类?你讲讲呵:脆,脆,脆……”
歌声一了,凝香的心却悬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然而夜色里,只偶尔随风飘过一两声飘忽笑语,难得再有歌声如梵。
凝香静下来的心充满了惆怅。惆怅稀释了伤悲,她朦胧着又沉入了一轮沉睡里。
一觉天光。凝香一睁眼,看到小雅正在房里梳头发,都不知道她昨夜何时回来的。
小雅看她醒了,抿嘴一笑说:“快起来,我们吃过早饭。狄青姐就该起床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忙呢。今儿有你帮我,我应该轻松许多多了。”
凝香赶紧起来,穿鞋那一刻,还没忘记问小雅:“昨儿半夜里,是谁在唱歌呀?”
“唱歌?那准是狄青姐的歌声了。”小雅的头发梳好了,还没忘记抿了一梳子油将头顶毛刺刺的头发顺下去。
“狄青姐姐唱得真好听。”
“那自然。她歌唱得好,琵琶弹奏得好,字写得好,画画得好,文章更是写得好。她什么都好。”小雅一路说过来,说得狄青好似是神人一样。
凝香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想起荀先生。他曾经也是凝香心里的一座遥不可及的神。
小雅带着凝香出门,院子里老妇人在打扫,将水先泼洒了一地,凝了灰尘,才挥洒起扫帚。
又是一段长长的曲里拐弯的檐廊,褪尽了昨夜的魅色烛火光,檐廊幽深而冷清,和冬色融为了一体。
穿过檐廊尽头的大厅,小雅抽开烘漆大门的后闩,将铜色的保险闩一道一道拉开,咬牙一使劲,“吱呀”一声大门如潮水朝后两边退去,门缝里呼啦啦闪进来一道亮眼的光芒。
凝香眯了眼睛,望着太阳悬在离地一竿子的距离,如初生的婴儿新鲜而明亮,寒冷的空气薄而透明。
小雅端了一铜盆的水,哗啦泼到门外的灰土地上,墙边的一个人忽地跳将起来,大声骂:“谁呀?谁呀?这么缺德,一大早水泼到我脸上。”
凝香一看,是昨天要强行买花的无赖。
小雅瞥一眼,啐道:“呸,二秃子,又是你!谁叫你哪里不赖,偏赖在我们逸仙园门口——你自找的。”
“我这不是面子薄,亲眼见不了青儿姑娘一面。在这墙根下听听青儿姑娘的声气儿也是好的吗?”
“那你这死赖子,怎么这一早了还赶快滚回去。”
“我这还不是还想着,见见小雅姑娘您的仙容月貌吗?”二秃子涎着脸。
小雅气极,回身朝里面喊:“王姆姆,将你的洗脸水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