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姆们拾掇好贴身物品衣物,千恩万谢地跟凝香道了别,退身出院门了。
凝香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抬头望向密匝匝干枯树枝遮蔽的二楼花窗。那一夜,歌声潇潇,洒向悲伤中的凝香。而那一把美妙歌喉的主人狄青正被关押在军政府的看守所里,即将要作为北平政府杀鸡儆猴的典型押解进京。
这一刻,凝香好似忽地就长大了。人的成长,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这么长久的时间,陆晴空终于想到了一个挫灭凝香威风的好主意来。他踱着方正步子走到凝香身边说:“我说凝香姑娘,你也别站在这里缅怀伤情了。我看你也没有栖身之处,饭还是要吃的,命还是要活的,是不是?要不这样,我们将军府里恰巧缺一个随唤的丫头,我看你也机灵,给你二十法币薪水,如何?”
他看凝香竟好似未曾听见他的声话语,忍不住高声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外面的行情最多12法币。”
凝香回头淡看陆晴空一眼,一语不发。
陆晴空知道,自己又是棋输一着了——那些撩拔凝香的话不但没招起她的怒,倒惹得自己陷在一片尴尬境地里了。
凝香就当他陆晴空是透明空气,从他身边走出去了,连院门都懒得带。
陆晴空的随从们查看着头儿极难看的脸,都不敢发声。
凝香一路顺着墙根走,走得很慢,好似在考虑如何踩实下一步的路。
路上的小报童抱着一沓报纸,一边奋力地扬着一份报,一边高声叫卖:“卖报卖报,卖报卖报,今日新闻头条:香城歌姬狄青伏法。北平政府大动干戈。直隶督军即将卸任。威虎将军荣升城主……”
偶尔一人唤住报童,递给他两枚铜板,抽一份报纸,边走边看,一不小心,就撞在了满街乱走的黄包车上。
一辆军用汽车停在路边,当兵的招呼报童:“卖报的小孩儿,过来过来,买一份报。”
报童颠颠跑过来,从车窗里递进去报纸,接出来却只是一枚铜板。报童不甘心地争辩:“长官,现在物价飞涨,一份报两个铜板都要蚀本,求求你了,长官,再舍一枚铜板呗?”
当兵的正要呵斥报童,陆晴空从车后座递过来一枚铜板。报童千恩万谢地转身跑开了。
陆晴空展开报纸,顺便叱责副驾驶座上的军人:“连这么点小便宜都要占,真是没出息。”
当兵的早对他的叱责习以为常,转过头来,一脸献媚的笑:“陆参谋,恭喜恭喜啊。威虎将军将要荣升直隶督军了啊,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何干系?”陆晴空一向不以展览他爹为荣,怕人家以为他沾了父亲的荣光。但事实上是,要不是他的父亲是威虎将军,谁会委任这么年少轻狂的参谋?
陆晴空的父亲陆雄在成为威虎将军之前,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握有几杆子枪炮的山寇流匪,却赶上了改朝换代的好时机。先是跟着革命军混了一官半职,转而积极支持袁世凯复辟称帝,竟混成为了统帅一方的将军。
所谓乱世出英雄,同样也出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