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本希望他直接去读工商管理,毕业就可直接接管家族事务。可他一点儿都不想走一条既定的人生路。
在女乃女乃的支持和声援下,最终考上了加州大学的艺术系。所以自那时始,父子之间的隔膜就加深了,及至今日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
柏画天有他自己的主意,与其如父亲一样整日在商场上疲于奔波,宁愿做个随心所欲的艺术家。就如他喜爱的Meier一样,从遥远的山麓搬运巨石,用水流做弦,指挥了一场自然与生命交融的音乐盛会。甚至眼前的花圃里的每一个不起眼角落,都体现了Meier的设计天才和良苦用心,以及对大自然的敬畏和臣服。
一片碧波之上,坐落着植物迷宫,每一天随着不同时段的光线变化,它也变幻着不同的色彩和构造。甚至这一秒与下一秒都不尽相同,相机摁下去快门来不及闪开那一刹那,它已变换了一副模样。
一位阿拉伯男人为他的四个妻子一群孩子们拍照片,以植物迷宫为背景。一直没有拍到满意的,孩子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了。可是父亲坚持着要拍到最完美的照片。
什么是最完美?每个人心中的完美都不相同。柏画天为这个固执的父亲也为这个庞大的家庭感到悲哀。
他亦同样有个庞大的家庭。大家却很少都能聚到一起。
他突然有点想念女乃女乃了。女乃女乃是他们家族的精神领袖,终年住在一座远离尘喧的小岛上。要不是女乃女乃,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加州大学,都不会遇见莫不语,都不会去往神秘的中国,更不会认识香婆婆,并永远都不会了解藏于自身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一切都没有回头来过的可能。契机一当埋下,机关一当打开,藏匿在半个多世纪前的浮尘纷至沓来,迷花人的眼,更迷花了人的心。
柏画天并不曾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只因心念一动,闪现一张无菱无角的完美东方面孔。
他突然有些想念莫不语了,曾经以为自己迷恋的只是她神秘的东方面孔。然而走得愈近却发现,她所拥有的最神秘的,不是面孔,而是她的内心。因那颗心而生的腼腆含蓄愈收待放的气质,如深海,深深地吸引他。离得越远,思念便愈浓。
明明是晴朗通透的好天气,却感觉到一股雾气若有似无,始终轻轻地笼罩着自己。难道思念也是有形态的?
目光溜溜一寻,一转,一定,心间一震,是幻觉?还是午间霞光霋雾折射了心头的思念?
放射状的九重葛凉亭下立着一个人。
她不是莫不语还会是谁?
斑驳的阳光从挤挤挨挨的花叶缝隙里洒下,落到她的身边草层里,将碧绿的草儿镀上了金属一样的光芒。竟衬得莫不语整个人好似失重似地浮在那里。
柏画天转身过来的瞬间,他目光投过来的刹那,她心里不可遏止地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走。走得远远地,远远地,离他越远越好,哪怕就是远到天边,远到海角,远到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