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度心下澄明:这截圆柱儿包含的不止他一条命,还有面前凝香的命,亲人朋友的命,甚至身边千千万万个陌生人的命,都含在里面。
这就是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暗夜中它沉默不语,一旦曝光,大白于天下,所有的罪恶阴谋丑陋都将赤-果果地呈现。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着,此刻语言已是多余。
不知道是哪双眼睛先漫上泪,漫上了近乎绝望的眷恋?
身后寒风中,是一茬一茬如庄稼一样整齐的日本侵略军。这些疯狂生长的茂密植物,仿佛也亟待着一场革命性的彻底的农事翻新。
有人唤:“先生,先生……”
香度气恼,不就是个日本副官,催着上飞机么?晚一步,亦不会怎样?
可是他转过身,看到的是义子,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年轻的面目,在晕黄的灯光里,呆望着他。
他的这个角度望着柏画天与莫不语是仰视的,再加上视力模糊,所以所见并不清晰。
义子继续在耳边大声说:“先生,小伙子姓柏的,姑娘姓莫的。”
哦,原来是姓柏的。柏冶桐的警告还是犹言入耳:我本人对故国与您深感怀念与歉疚,请原谅我身不由己。对于画天这孩子,我们不是隐瞒。只因盖迪家族实在不会再度容忍他与中国有联谊。
香度心下冷笑,什么叫再有联谊?他身上流的是中国的血,怎么洗刷,都洗不净刷不掉的。岂是盖迪家族遮遮掩掩就可抹煞?
十多年前那一面,那孩子面目清朗。给他画一副速写,越画越心惊,他眉目中神情,竟与凝香有七分相似。
这会儿柏画天与莫不语矮下了身子,跪在地毯上。
香度再凝神瞧了瞧柏画天,岁月一长,他长得太过高大威猛,五官也更立体,又月兑离了凝香的圆润温婉,不再神似了。
香度深叹口气,诸多失望。
转而凝神去瞧那姓莫的姑娘。心下一恍,一缕清香从回忆的灰烬里,丝丝缕缕地如藤蔓一样急速生长,缠绕过来,试试探探地探进了香度的鼻子。他想,医生不是说我的嗅觉神经已经失灵了么?难道是幻觉?亦或是回光返照?
“莫家金与你有何关系?”
“嗯?”莫不语伤悲心神一滞,她甚至都没听清这个老人的问话。
“先生问,莫家金是你什么人?”
莫不语定了定神,回道:“是我爷爷。”
“那就对了。”香度长吁一口气。
心口突然一阵浊浪翻涌,电流麻麻地从脚底穿过身体,香度喉咙口发出一声低呼,一瞬间,眼中只剩下了眼白。
莫不语骇然惊叫。
秃顶老者如鹰一样快速地扑过去,将香度的身子侧翻,脸朝壁炉。并飞速地松开香度身上的毛毯,解开他睡袍的腰带。
柏画天反应亦是迅速,飞身打开了窗户,也不顾忌屋外风雨随之呛了进来。
莫不语慌忙忙中拿出手机。
秃顶老者拿了一包冰块,覆在香度的额头,问:“你要做什么?”
“叫911啊。他都这样了还不送去医院吗?”
“你觉得先生需要么。”
莫不语才拨了两个号,呆住了。是啊,香度先生刻意住在这样山高水长的地方,他需要用得着医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