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连莫不语也觉得洋人到中国来是未免太大惊小怪了,那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都成了传奇。譬如小官员出行大批警车开道;譬如马路斑马线上只能人让车,不会车让人;譬如地铁爱心车座上坐的是体健身康的人世,孕妇儿童老人靠边站;譬如……
“嘿,莫,你瞧——”本来莫不语不想瞧的,可是柏画天的手机已经伸到眼前了,她瞄了一眼画面,目光就快速移开了,转而一愣,回身抢过柏画天的手机。
她凑到跟前仔细地看那张照片:武警们身着草绿迷彩,帽檐太短,风雪打在脸上,冻得一个一个脸都红扑扑的。
相对比的那一个人站在一排冬青树边,裹着厚厚的大衣围巾帽子手套,身上除了那双隐藏在暗影里的眼,基本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玄色衣服差不多和背景的冬青颜色融为一体。可是那双眼,精光四射,直直地射向莫不语——那时她和柏画天急急地赶回来,懵然未觉。
莫不语往后翻了几张,往前翻了几张,武警们是运动的状态展现英姿,而那个身影却如同动漫片里的固定背景,姿势都一丝一毫未变。有的被武警挡住了一些,然而却未挡住他的烁烁目光,在深深帽檐的阴影里,一霎未霎地盯着镜头——那是莫不语和柏画天所在的位置。
虽然仅仅是手机画面,莫不语事后对视那目光几秒,竟觉得后背寒意直起,瑟瑟地回退了一步。
李晓珠看到莫不语回来了,朝楼梯呶呶嘴,道:“香婆婆刚才找你呢?你上去看看,找你为什么事?”
“好。”已经换上了新衣的莫不语将衣服礼袋丢到沙发上,那里面装的是嫂子王妍儿的棉衣。
莫不语转身上楼,柏画天也跟着。昨天他忙着修画,今天无事可忙,只能做莫不语的临时大尾巴了。
“塔塔塔,塔”三短一长轻叩门声才刚响起,门就应声开了。香婆婆等着莫不语,门是有意虚掩的罢。
“不语,过来。”今日天寒,香婆婆围了一方海棠红羊绒流苏披肩,气色竟有些随了天气的意思,带了点恹恹的感觉。
莫不语执住香婆婆的手,指尖冰凉。前两日还珠玉圆润的手背,今日好似失去了水分,握在手心,是沙沙的粗糙感。
莫不语的心一瞬荒凉,将头埋在香婆婆的膝间,闻见沁人心扉的香气,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光影。
香婆婆抬手抚了抚莫不语的头发,正要说话,抬头望见柏画天,张了的口却霎那发不了声。
柏画天站在没开灯的房内,天光昏暗。
他一身利落唐装,闪纹梅兰菊竹暗藏在青灰色调里,一字盘扣直扣到领,小立领衬的是雪白里衬。
他俏生生的一张脸,舒眉展笑,珠眸里神光闪闪,嘴角勾起两朵吐蕊兰花,他开口应答:“香婆婆,您还好么?”
香婆婆,您还好么?
凝香,你还好么?
好么?好么?
好不好,到底,你是不知道了。
香婆婆顿了口气,低下脸,摇摇头,敛了敛神思。方才抬头,说:“柏画天,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