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度,这个冬季如此寒意侵人,凝香恐怕将要老死路上了。而你是否,能在他乡别处放生?
“婆婆。”莫不语的一声轻唤,醒了怔怔然发愣的香婆婆,是,时间已然不多了,却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待。
香婆婆让莫不语再打开另一面橱门,一整排挂着的是旧时四季衣物。
顺滑深沉的皮草,织锦闪耀的绢缎,清爽温柔的棉麻,每一件都满满浸着岁月的回忆。
陈年细软,一城旧事,轻轻一碰,都是伤痛。所以目光避开,底下的暗屉龙凤扣紧锁。
莫不语在香婆婆的指导下,用最细密的一把小钥匙打开龙凤锁扣,轻轻抽出屉笼,里面倒没有珠宝玉翠,只一只玲珑的小巧妆奁,安静地卧在当中。
莫不语将妆奁搬出来,轻轻放到香婆婆的膝上。妆奁通体黑漆描金,周身是曲枝花木,间或飞舞玉蝶金蜂。妆奁顶盖嵌的是花团锦簇,珊瑚牡丹,象牙芍药,翡翠枝叶,一片富贵气象。金质铰链、护角、锁扣,一应俱全。
香婆婆颤手掀开妆奁盖,一注镜光闪耀而出。待镜面扣到支架上,镜中人定住心神,虽然早有所知所觉,然,还是赫然哑住:辉光里,灰白发丝,青灰面色,细纹绵延,混沌目光,浅青细眉,薄淡唇色。
当年伊人,回首一刹,人间万物顿失颜色。繁华盛况,仿佛昨日。
香婆婆对镜凌然一笑,多少岁月流逝,即便生命在做最后的谢幕,她,依然是她。依然是当年的凝香,弹指挥手,人间霎那雪白一片。
香婆婆轻轻关上镜奁,抽出薄薄的一方屉笼,一阵异香飘荡而出,闪入莫不语和柏画天眼帘的是叠成小小方块的女儿红绣缎。
莫不语倒还淡然,柏画天心里面却一紧,手不自禁地抚上了胸口。
香婆婆伸手拈起绣缎,一扬手,绣缎展开,铺陈在膝头。一方锦绣,绣的是五色云凤。云凤腾祥云,顶滴水冠,展翅舒尾。最精彩的倒是云凤的眼,至少有五六色彩丝绣成,所以真正是眼波流转,栩栩如生。
香婆婆抬起头,望定了柏画天,说:“柏画天,这个是给你的!”
骇得柏画天后退了一大步,以他的才学,自然知道这幅锦绣对于香婆婆的重要。他怎么能承受这么贵重的赠与?
莫不语也有些意外了,看香婆婆如此细致地珍藏这幅锦绣,怎么好似轻易就赠予毫不相关的柏画天?
香婆婆还在一霎不霎地望着柏画天,柏画天渐渐支持不住了。
他低下头,惶惶地轻舒了口气,伸手解开了颚下的一字盘扣,然后依顺解开了第二颗盘扣……直至他开始解衬衣的纽扣,莫不语才扯住了他的手,气道:“你做什么?不要在香婆婆面前不恭敬!”
“让他去。不语。”香婆婆的声音镇定,好似一切都已了然。
莫不语只好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柏画天解开衬衣,露出打底的汗衫,他伸手从汗衫里掏出一件东西。粗粗一看,好像旧时男女间定情荷包。柏画天打开荷包,展开一片红艳耀眼。
莫不语呆住了,因为那一片女儿红锦缎绣的是七彩云龙。云龙踏火云,抓绣球,昂首曲姿,态度怡然,夺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