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和玄烨还是第一次走出皇宫,自然是新奇兴奋的不行。克善也在宫中关了大半年,早就憋不住了,比起两个小阿哥,他的兴奋劲是一点也不少。这让新月紧张极了,一点出宫的激动都没有,生怕他们有了个闪失,那她可就完了。
到了比较繁华的街道时,三个小孩再也不肯坐在马车里,忍不住的非要下去好好看看。新月只好答应,一手拉一个小阿哥,克善在另一边拉着玄烨的手,四个人并排走着。
此时的街道上的人不算少,所以他们一行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看到他们周围护着的十几个侍卫,也没哪个没眼色的对他们横霸路面的举动表露出不满。在京城生活的都不是傻子,眼力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玄烨和福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即使是一个捏泥人的都能蹲在那里兴致勃勃的看上半天。新月也没拘束他们,让捏泥人的师傅按照他们的模样,给他们三个各自捏了一个。看着他们兴致勃勃的举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泥人跑到她面前炫耀,新月不由得也跟着提起了几分兴致。接下来他们又看了杂耍的,两个小阿哥从没见过什么胸口碎大石,口喷火焰之类的事情,新奇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惊呼连连。
这时候克善就摆出了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很是一脸正经的为他们俩讲解自己曾经看过的杂耍还有什么,然后满足的收到两个小阿哥佩服和惊叹的目光,得意的不得了。
新月看着他们三个的互动,嘴角止不住的翘起。轻笑着将不一会儿就玩累了的三个小女圭女圭带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酒,准备带他们尝尝外面的菜肴。但正是饭时,包间没有了,新月并不想仗势欺人的让人让给他们,就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换一家。两个小阿哥倒是全然不介意,他们还没在大堂里这么热热闹闹的吃过饭呢。
想着在大堂里那些侍卫们也好安顿,新月便也同意了。找了个靠墙比较隐蔽的座位坐下,让伙计可着招牌菜上。跑堂的伙计眼睛自然是厉害的,猜测这一定是那个王府的贵人,态度格外热情,回头就吩咐厨房先做这一桌客人的饭菜。
在等着上菜的时候,新月让一个侍卫去将刚刚在路上时,福全和玄烨流连的多看了好几眼的几样小吃买来。这引得两个小阿哥顿时感动的望着她,抓着她的衣袖直撒娇的喊姐姐最好,逗的新月忍俊不禁。
“是你吗……新月格格?”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有些微醺的少年怔怔的看着新月,眼中难掩的迷恋。
骥远?新月吃惊的看着面色哀伤,与上次见面时比起来明显消瘦了许多的人,发现他没有带随从,面前的桌子山更是摆放着好几个酒壶。新月面色自然的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就别开了视线。
但本在这里借酒消愁的骥远哪里肯放过她,突然拎起酒壶腾的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就向他们这一桌走来,嘴里还痛苦的呼喊着:“你不认识我吗?为什么不理我……你看看我啊!你忘了那天……”
玄烨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面带厉色的呵斥道:“还不把他的嘴给爷堵上。轰出去!哪里来的酒鬼四处撒野!”
原本有几个侍卫是认识骥远因而有些顾忌的人,顿时口中应和着,塞上他的嘴,架起人就向饭馆外拖去。可骥远本身的力气就不小,醉了之后更是发狂,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架得住他,让他反而向新月这边冲了几步,但由于嘴被堵上,只能呜呜嗯嗯的从喉咙中发出吼声。可那紧盯着新月的目光,和因焦急和渴望变得通红的眼睛,更显得可怖。
这边的热闹顿时引来大堂中所有食客的围观,视线在骥远和新月之间游移着,口中已经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新月早就已经在骥远说出混话的时候就面色惨白,瘦削的身体倚在桌边摇摇欲坠。耳边是大堂中人们嗡嗡的议论声,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几乎就要跌倒。
“(新月)姐姐!”克善和福全一边一个扶住她,担忧的喊着。
“新月姐姐,你怎么了!”玄烨让人把骥远拖出去后,回头就看到新月面无血色的模样,心中焦急,忙跑到她身边问着。
只见新月却似乎魔怔了一般,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有泪水从眼眶中不断地涌出,口中低喃着什么,压根听不清楚。这可把三个孩子吓坏了,以为新月被那个酒鬼惊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游玩,忙下令回宫。
回到宫中,他们遇到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后和皇上的耳中,直把太后气的摔了茶碗,皇上更是直接扔了奏折。太后亲自去见了回到宫内就昏迷过去的新月,看着她那惨白惨白的小脸,心中涌起了几丝愧疚。今日的事情在饭馆闹开,虽然骥远没有说出太多混话,但人多口杂,自然还是免不了会传出些什么……那么,对新月的名声……
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太后嘱咐太医要好好诊治后,就离开了。
三个十分担忧姐姐的小孩也被太后带走了,然后自然是只有好好的安抚一番,太后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训斥自己的孙子。只是三个孩子回到阿哥所后,难免凑在一起自我反省。他们懊恼若不是自己太贪玩,闹着要出宫,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吗?还有,姐姐被浑人乱说,他们居然还客气的命人拖出去,这种疯子就该直接打出去!
“打出去都便宜他了,直接打死!”玄烨握着拳头,恨恨的咬牙。
“可是……”福全到底大一些,想的比较周到:“那个人我听说是他他拉将军家的独子,他阿玛是个有军功的,要是把人家儿子打死了,他阿玛以后不好好打仗怎么办?”
“哼,能有这样的儿子,可见他阿玛也不怎么样!”从今天骥远未尽的话中,克善自然猜测到了什么。他相信自己的姐姐是绝对不会与人有私的,那么明显就是这个叫骥远的痴心妄想了!还不知道骥远他阿玛确实也差不多行径的克善,对于他他拉的家风作出了正确的评价。
而另一边,在太医也走后,躺在床上的新月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轻颤,如同被惊吓到的蝉翼,引出心中的苦闷,化成泪水从眼角蜿蜒而下。鬓角很快被泪水打湿,枕边也被印染成了深色的痕迹。
新月有些茫然的放空了目光,心中一片荒芜。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竭尽了自己的全力来保住端亲王府的脸面,来做一个合格的王府格格,可怎么又是这样了呢?
她无法忘记曾经死亡后,回到京城见到的一切。她和努达海勇敢不屈的爱情,在一道圣旨下变成了不顾礼法,私自苟/合的代表。那时候,她无论飘荡到何处,都能听到那些提起她时就唾弃咒骂的声音,看到那些对着克善时不耻鄙夷的目光。她无助的站在克善身边,想要为自己为克善辩解,却没人听得到。
她怕极了这千夫所指的场面,她这一次就是再不想面对这样的唾弃啊!
可是为什么呢?她已经避开了,也撇清了,却偏偏还是被他他拉家的人抹上了一身黑。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在那样公开的地方,这件事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新月已经不敢去想,她只知道自己的名节也许是真的完了。
也许太后和皇上知道她是无辜的,可那有什么用呢?人言可畏,即使是皇家人,也无法压制所有议论的声音。更何况,太后和皇上对她的信任能有几分呢?
如果……新月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如果她以死证清白,那么她也许还会得一句贞烈的评价,为克善留下一个名声显赫的姐姐……而且,到了那边,她是不是就能看到额娘阿玛,和英年早逝的哥哥?
许久没有见的家人,让她想的心都疼了。如果在那边团聚,他们就能依偎在一起,看着克善从孩童长成翩翩少年,从少年长成青年。也许他会得到康熙的重用,也许他会碌碌无为但是一生无忧,但他总会好好地,不被她拖累的活着。
想到这里,新月不由的弯起了嘴角,但眼角的泪水却流的愈发汹涌。
她本就是个该死的人,死了也好?
*
另一边,被侍卫们教训了一顿的骥远,带着一身的伤醉醺醺的回了家。
雁姬和老夫人大惊,忙打听出了什么事。可这一打听,又把两个女人吓的差点没昏过去!——大庭广众之下冒犯格格!雁姬和老夫人死都想不到,一向被她们看重的骥远居然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这样的罪过当街打死都没人敢说什么啊!
雁姬立刻命人去找努达海,同时人给骥远灌了醒酒汤。
当得到消息的努达海匆匆赶回时,骥远也清醒了过来,还朦朦胧胧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骥远这一次是真的羞愧了,他也是知道道理的,自己这一番胡话说出来,可是真的害了新月。
努达海耳中听着骥远叙述事情的经过,怒不可遏。
自从那日从潭拓寺归来后遭了皇上训斥,努达海知道也许自己闯进去的事情也被皇家知道了。于是他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将所有的心思压下,也严禁家中人提起新月,想着也许这样就慢慢的淡了。可直到今日骥远又惹出了祸事,努达海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忘怀!
自家中遭了贬斥护,骥远自知与新月怕是再无可能,便每日借酒浇愁。这让戎马一生的努达海更是看不上,只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没有担当,哪里学到他半点的气概?于是,也因此迁怒了雁姬,对她也冷淡了许多。
此时再一看,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借了点酒疯就敢公然闹事!一方面气愤骥远的不着调,一方面是对他这样对待新月的嫉恨。那是被他放在心中,不敢想起不敢触碰的女子,哪能容人这样当面的冒犯?尤其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气头之上的努达海恨不得将骥远打死了事。
此时老夫人亲自出面去请了宗族族长,由宗族长辈看着实施家法,骥远被打的血肉模糊,生生去了半条命。雁姬心疼的几乎晕厥,但她知道这是必须的,皇家没有教训,那就是将骥远扔回来让他们亲自教训!不过好在,自己人动的手,伤势看着严重,却没有伤及根本。
第二日,由宗族族长带着努达海和雁姬亲自进宫请罪。
可让努达海一家忐忑不已的责罚并没有降临,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不提了。想来也是,那是骥远的错,但若追究起来,新月的名声也跟着毁了。只是经此一事,努达海一家在他他拉宗族那里都彻底闹了个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