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姐弟和睦,其乐融融,而另一边接到洛林的他他拉府却乱成了一团。
“这究竟是怎么了……”雁姬看着躺在床上,脸肿的看不出原样的女儿不停抹泪。
“她怎么会进宫去的!”老夫人重重的磕着拐杖,气的直喘,问着自家的车夫:“你再说一次,送洛林出宫的公公是怎么说的!”
“是,公公说,小姐她冒犯了新月格格,惹的三阿哥大怒,于是三阿哥说替……替老爷教训一下他他拉家的女儿,还有,不用进宫谢恩了。”三十多岁的大汉擦着汗小心翼翼的回道。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老夫人气的差点又厥过去,拐杖指着洛林骂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将我们全家害死不罢休是不是?我不是告诉过你,离那个格格远远的吗!你还私自进宫做什么?还冒犯格格,让三阿哥看到了!你,你……”
雁姬忙帮她顺气,垂泪道:“额娘息怒,洛林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三阿哥说冒犯了就是冒犯了!那是皇家的格格和阿哥,那是我们的主子!替他他拉家教训女儿……这败坏的不只是我们府上,整个他他拉家族都被连累了!你让我们怎么在宗室立足!”老夫人越想越气,恨不得冲上去再教训洛林一顿。
此时的洛林还清醒着,耳鸣的状况也好了许多,只是脸上肿的厉害,眼睛睁不开,嘴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嘤嘤的摇头抗议。
“洛林,洛林,哪里疼?”雁姬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再多的不满也放下了,忙命人去催催大夫来。
“额娘……”忍着剧痛,洛林勉强的开了口,蹦出细不可闻的几个字:“我,我只是替你出头……是她勾引……”
雁姬如遭雷击,她万万想不到洛林居然有这个胆子去质问新月格格!昨晚的事情,她千叮咛万嘱咐洛林和骥远永远忘掉,再也不要提起,两个孩子明明也答应了的,怎么今天……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温暖,雁姬的眼泪掉的更凶,忍不住将洛林抱在了怀里,痛哭失声。
由于老夫人年岁已大,没能听清洛林的话,反而看到雁姬跟着大哭,只以为她心疼女儿,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让赶到的大夫先为洛林诊治。
好在洛林年轻,脸上的伤虽然严重但小心一些用贵重的药材敷上,养些日子就能恢复了,只是嘴中都破了,只能吃一段流食。而且头部受到震动,短时间内也不能多走动,洛林只能在床上老实的呆着,话也不能多说了。
于是洛林也倒下了,加入了与努达海、骥远一起养伤的行列,更让雁姬忙的焦头烂额。洛林被阿哥赏了掌嘴的事情,被雁姬和老夫人联手压制了下去,在府中绝对不能提起,因此整日酗酒浑浑噩噩的努达海不知道,躲在屋内部出门的骥远也不知道。
第二日,当洛林的脸稍微消肿了一些后,雁姬才将宫中发生的事情问了个清楚。听到洛林的叙述,雁姬是又惊又怒。
她惊的是洛林居然敢那样的信口开河——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从荆州回来的路上,新月格格和努达海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有什么机会相见,甚至相爱——让雁姬震惊的是洛林的天真和愚蠢。她如何想得到自己宝贝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蠢到敢仅仅凭着没有证据的揣测,去质问一个和硕格格?而罪名是女儿家最忌讳的闺誉!
怒的是,不到六岁的三阿哥居然敢这样不给他他拉家的面子,将她的女儿就那样拖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掌嘴!要知道,虽然努达海如今受了责罚,他他拉家也是满洲大姓,他这么做无疑等于打了所有他他拉家女儿的脸!
可是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她却还是要进宫请罪的。
当日,他他拉家宗室的家主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带着雁姬和老夫人一起递牌子进宫觐见太后。可太后只见了宗族的老太太,对雁姬和老夫人则是压根不理会,只给了一句话:三阿哥不是说了,不用进宫谢恩了吗?
只这一句话,将雁姬和老夫人真的吓破了胆。而见了太后的他他拉宗族的老太太也没得了多少好处,太后虽没有责备,但也态度明确的表明了,对努达海一家的极度不喜。宗族的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回家后虽没将努达海这一支除名,但也忽视了彻底,再也不会加以庇护了。
这件事带给他他拉家的影响是消极的,对新月亦如是。
新月的心性越来越冷清起来,沉迷于佛经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许只有在追求佛道的路途上,她才能冷静的审视曾经的自己,批判、否定、改过、弥补。她已经为克善做了足够多,而她更想追求的,是自己心灵的平和,和对已亡故的父母及哥哥的祈祷。
这一次,连福全和玄烨也察觉到了新月的变化,总是陪着担忧不已的克善来到新月这里玩闹一番。可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新月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容越来越少,她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与佛堂里供奉的那些带着悲悯的笑容,但了无生气的菩萨越来越像。
直到十五年的除夕之夜,宫中过年的欢乐气氛也没能感染到新月。她只是淡淡的笑着,仿佛局外人一样看着一切,即使克善和两个阿哥怪态百出的逗趣,也只能换来她平平淡淡的一抹浅笑。
于是真的害怕她会出家的三个小孩,求助于太后去了。
太后本没当回事的,她很满意新月越来越沉稳的姿态,喜怒不惊,淡然处事,这才是皇家的气势。可听着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太后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出了意料。
将新月传来好好地交谈了一番,太后才知道这三个孩子没有言过其实。这个新月……太后有些发愁了。有佛心自然是好的,佛理导人向善,更是不为世俗而忧,符合他们皇家的高贵身份,但不见得真的要去出家当了尼姑不是?
想着自己的儿子似乎也对佛理越来越沉迷,太后觉得头疼了。难道无论是亲儿子还是养孙女,都跟佛特别有缘吗?可如今,看着新月月兑凡出尘的气质,太后觉得不是那么好拉回来了。
正这么愁着呢,顺治十六年正月,平南王尚可喜的第七子——尚之隆护贡品进京。太后在看到这个英俊威武的少年时,眼睛亮了:正值年少,又未娶正妻,还偏偏被他老爹送来了京城……这意思简直是太明显了!
和皇后细细商议了一番,两人达成了共识后,又对皇上提了提。顺治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联姻,赞同了这桩婚事。最后,太后将新月叫到跟前,对她说了这件事。
新月端坐在太后面前,脸上始终维持着淡笑,但抓着手帕的手掌在渐渐缩紧。她本以为她一心向佛的样子能让太后打消对于她婚事的念头,可如今看来还是她天真了。听到对方是平南王之子时,新月就明白了。
在皇宫飘荡的岁月里,她看到了康熙平三藩的辛苦。平南王,身为藩王之一,如今的顺治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拉拢还是忌惮?新月不明白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但她知道自己的出嫁是有着政治意义的,与情爱无关。
太后会对她提起,也只不过是以此来表现对她的宠爱而已,哪里会真的征询她的意见。新月低垂着头,好像害羞一样听着太后说着尚之隆的事情——能让她在婚前了解一些对方,的确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新月耳中听着,但心中却越来越寒冷。她的确已经不爱努达海了,可是她从未想过要跟其他男人成婚,生子……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与其他男人亲热相拥的画面!她始终崇尚爱情,即使如今她心灰意冷,也不想要一个无爱的婚姻。
可现实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后见她一直垂着头不发一言,只当她是害羞了,打趣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害羞的,你也不小了,出了孝就该嫁个好人家,想来你亲生阿玛额娘也是愿意看到的。这个尚之隆与你同年,没有正妻,只有两个侍妾而已,我看啊,是个好的。”
新月抬起头,对着太后浅浅一笑,复又貌似害羞的低下头,小声道:“太后为新月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你啊……”太后看着新月白净的侧脸,突然心生不舍,将人唤到身边,摩挲着新月的发髻,动情道:“你这丫头,就是面善心软,让哀家真不放心将你嫁出去。可女大当嫁,哀家必会让皇上封你为和硕公主,咱们就在京城里建公主府,将你留在京城,有哀家和皇上给你撑腰,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新月有些惊愕的抬头,看到太后温柔的眼神时,原本的抗拒突然就淡化了。她原以为会跟着尚之隆嫁到广东的,她看过不少的皇家亲女和亲蒙古,英年早逝,所以对于自己的未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她真的没想到,太后竟会将她留在京城。
看到新月的表情,太后心中暗叹,这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皇家让她嫁给尚之隆的意思。太后的表情更是柔软,语重心长道:“哀家想把婚期定在明年春天,你也出了孝,正好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嫁。尚之隆虽是个汉人,可他祖上有功,自身也文武双全,是个能干的汉臣,皇上必然不会亏待他,你嫁给他错不了。”
“皇玛嬷……”新月动容的回握住太后的手,感动的呢喃。
“你啊,就安心备嫁,以后记得经常进宫看看哀家和你皇阿玛、皇额娘,还有福全和玄烨。克善也留在宫中学习,等他大了再出宫建府。”拍了拍新月的手,最后说:“放心,哀家不会让你们端亲王府衰败了的。”
新月怔怔的看着温柔看着自己的老人,从前一世留下来的,对她的畏惧和怨恨渐渐被温情所取代。她此刻终于相信,这个老人,是真心为她着想了的,也许除此之外她还要考虑大局,还要利用自己,但新月仍是被她发自真心的疼爱感动了。
过了几日,皇上下旨,晋封新月为和硕和顺公主,指婚平南王尚可喜第七子尚之隆,于顺治十七年三月十七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