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禹邵谦府内出来,众叔公就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中了状元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一开口就要一千二百顷良田,你做梦去吧你。
骂的虽然痛快,可事情还是得解决,相约到老三家,好好的商量一下。
老祖宗挣下这份家业时,是在清溪河岸建了一座江宁闻名的大宅院,占地一千余顷近万平方,后七个儿子分家,就把这间大宅院分割成了七份,所以现在禹家七兄弟的院子都是紧挨着的。
三叔公家从外往内数第三间。
三叔公一脉是禹家人丁最旺的一脉,儿子四个,女儿三个,孙子孙女十二人,再加上妻妾媳妇单是主家人就近五十来口,丫鬟家丁更是一百有余。
这么大的家,真靠那一百顷地还怎么过日子。
三叔公的态度很明确,不妥协!有本事,你禹邵谦就却衙门告我,大不了一拍两散,你也别想讨到好。
其他几位叔公也都是这个态度,凭什么要多交给你禹邵谦九百顷地。
可骂归骂,表态归表态,可没人觉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们也都知道,根据大周律案件涉及到官员无论官职大小最终要通过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处审核做实的,更何况案件涉及新科状元必定备受万般瞩目,任谁都不敢徇私包庇,也就没空子让他们钻。
再说了,连小小清溪里的司农都搬不倒,他们那敢跟状元叫板,硬拼是绝对不行的,只能说说气话罢了。
气性过后,堂内一片静谧,谁也不开口说话,只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最小,却很有主意的七叔公道:“他要就给他,给了他,他还得求着还给咱”。
众叔公一听这话都是一头雾水,三叔公呵呵冷笑道:“老七,你傻了,东西吃进肚子,谁会重新吐出来”。
七叔公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轻松道:“一人一千二百顷地,我们六兄弟合在一起那就是七千二百顷地,再加上他自己的一共近八千顷良田。哥哥们,你们想想八千顷地啊,能产多少粮食,少说四万石粮食,要多少人去收割,打谷,月兑谷,嗮米,照料。记得父亲在世时,家中长工就有五百余人,短工就更多,他从哪里找那么多人,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储藏!这么多粮食收进来,他放那啊”
“对啊”五叔公一拍大腿,长身而起道:“离七月份的早稻收割只有一个半月,清溪里的长工都是有合约在身的,根本挤不出一个人去帮他,他还不得反过头来求咱。好!就算他过了这一关,收割下来的粮食怎么办,他没那么多仓库存不下那么多粮食,难道扔马路上,还不怕被人抢光了吗?哈哈哈”
众人越说越起劲,最后三叔公拍板道:“好,给他,等会就把田契给他。老夫倒要看看他禹邵谦怎么收场”。
……
禹邵谦坐在书案前,案上摆放了一些长条的符纸,手中拿着墨笔粘着艳红的朱砂,极为专注的撰画符箓,他正在画‘定身符’。
救倩倩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甚至比良田,还在意几分。
关于良田,他有十足的信心让众叔公把良田吐出来。
他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后,朝廷会开始跟江南东道的米商提前订购粮食,而拿不出相应粮食的米商都会被冠上储存米粮哄抬价钱的罪名,要平时也不是罪,可河南大旱颗粒无收,这是圣上下的强行征买令,阻碍圣上赈灾大发国难财,这罪名可就大发了,弄不好要砍头的。
可想而知,只剩下一百顷田的叔公们是绝拿不出相应的粮食卖给朝廷的,而又承担不起阻碍圣上赈灾大发国难财的罪名,他们必定会自己拿钱去购粮,那时粮食的价钱都直逼黄金了,定能叫他们亏的清绝溜溜。
而他自己,不仅可以上交了自己那一份,估计还有三万余石粮食剩余,为自己攒够以后仕途所用来疏通钱财。
一举两得!
咚咚咚…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
禹邵谦大感奇怪,他不想被人知道画符的事,故意说自己没睡好要补一觉,让下人别打扰的,怎么还有人来。
拉开房门,只见通房丫鬟白灵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见禹邵谦面露不耐烦不色,垂首嗫嚅道:“二公子,众位老太爷又来了,夫人叫你去大堂”。
禹邵谦闻言一愣,大感诧异,这些老家伙这么快就服软了?
让白灵搀扶着一拐一拐的走进大堂,这一次不仅五位叔公在场,就连二叔公的独子禹问言也在,人都到齐了。
只见他们手中都了一个小锦盒,禹邵谦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见禹邵谦众叔公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温和,还笑眯眯的,这就让禹邵谦感到奇怪了,自己抢了他们的地,他们怎么还这么高兴,要不是老成精了喜怒不形于色,要么都是喜好受虐的老变态。
三叔公拿着锦盒第一个上前来,长吁口气道:“邵谦啊,以前叔公们真是有诸多不是,亏待了你们母女,这些是你要的良田的田契,交到你手里,我们心里也好受一些”。
这话说的。
接着几位叔公还有禹问言都把锦盒交给了禹邵谦,每人一千二百顷地,一共七千六百顷地的田契,田契叠起来足足半尺来高。
每个人在交出田契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有鬼!禹邵谦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东西都到手了,有什么问题呢?
禹邵谦的眼神瞥向与禹母紧靠在一起的嫂嫂宋婉婷,只见她柳眉儿轻蹙透着焦虑,家里现在的生意都是她在管理,也知道她对经营这一块颇有天赋,再见她柳眉不展的模样,更加肯定这里面有问题,可当着诸叔公的面也不好问。
他假意走到宋婉婷的跟前,语带双关,说道:“嫂嫂,家里的生意一直是你在打理,这些田契也交给你管理,有什么…问题吗”,说着轻轻捏了宋婉婷手心。
宋婉婷的手心被禹邵谦一捏,只觉的又酸又痒,如一只受伤的小鹿一般,一下缩了回去,双耳发红,面上燥热,小心脏蹦蹦的直跳,那还能听出禹邵谦的言外之意,纤秀的颈项越垂越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这事整的。
众禹公冷眼旁观,他们也知道禹邵谦一脉的生意是由宋婉婷打理,他们曾用过一些手段欺压宋婉婷,却都被这小妮子一一化解了,虽说年纪不大,手段却很老道,因为是女儿身比男人更细心也更敏锐,小小一个动作伏笔,她就已做出应对,叫人无从下手,端是有些了得。
可她宋婉婷能从天上变下五百多个有经验的农户长工吗?能变出储存四万石的粮食仓库吗?
众叔公又在大堂内盘坐了一会,缅怀了一下禹邵谦爷爷在世的趣事,才高高兴兴的回去。
众叔公走后,宋婉婷才又娇羞羞的开口道:“二弟,你真把田契放在嫂嫂这里么?”
禹邵谦见她脸都不敢抬起来,不由觉的好笑,这嫂嫂以前也不是这样啊,大大方方的知书达理,很有些风采,最近是怎么了,难道母亲跟她说起过改嫁的事?那也不用羞成这样子吧,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他润了一下喉咙,让丫鬟给自己换一壶新茶,才开口道:“当然了,家里的生意一直是嫂嫂在打理,田契也自然归嫂嫂管理”。
说起正事,宋婉婷羞意渐去,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众叔公这么爽快的把田契交出来,根本不怀好意”。
“哦?”禹邵谦轻疑一声。
宋婉婷轻轻嘟了下嘴,继续道:“从叔公转过来的良田一共七千二百顷,加上家里本就有的五百顷良田,接近八千顷,保守估计可产四万石粮食。要收这四万石粮食,人手少说得有五百,那还都是有经验动作利索的农工,生手再多个二百也不见的能办下来。”
禹邵谦一听,眉头也夹了起来,他从未经历过水稻的生产,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宋婉婷又继续道:“水稻从收割、打谷、月兑粒、嗮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人手去干,咱家手里只有区区四十七人,怎么忙得过来。你要收割时,你得求着叔公们让他们家的长工来帮你收割。你要打谷,也得求着叔公们让他们的长工来帮你大谷…而你求他们一次,气势就弱一分,求到最后,还有何脸面,这良田你还收的下么?”
禹邵谦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的说法,确实只要开口求他们,气势就弱了,直至消磨殆尽,说道:“难道整个清溪里的就没有其他长工了吗?我可以高价聘请其它长工啊”
宋婉婷轻轻摇头,道:“有,当然有,清溪里的长工有很多,可全都跟其他米商签了约的,我们收割他们也收割,那腾的出手来帮咱”。
清溪里与无锡是江南东道最有名的两个水稻生产地,住在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米商家的长工,除此之外干其它行业的人很少。
禹邵谦越听越觉的事情严重,禹母听了焦急不已,开口问道:“婉婷,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宋婉婷沉思半响,道:“幸亏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收早稻,我们可以去外地请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