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不那么闷热的空气让柳雪睡得异常舒服,一觉到了天亮。
伸了个懒腰,柳雪揉了揉还有些迷蒙的眼,看着窗外如同水洗过一般湛蓝的天空,唇畔挂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主子,你醒了。”春雪推门进来,就看到了美人披散着如瀑的长发,慵懒的坐在床上的图景。
“恩,早膳就弄简单些的吧。”反正也没时间慢慢吃。
柳雪懒懒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在春雪的服侍下换了衣衫,洗漱完毕,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端坐在桌前,面对着一桌的早膳。
“隔壁有什么动静么?”柳雪喝了一口清粥,头也没抬的问道。
“回主子,并没什么太大的动作。”春雪低眉敛目的为柳雪布着菜,轻声回答道,“倒是林公子,自昨日傍晚就不见了踪影。”
“林云染?”柳雪挑了挑眉,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笑了一声,“不用管他,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春雪点了点头,乖顺的垂首站在了柳雪的身后。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了,龙倾月似是心情很好的站在那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雪儿,你起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迈了进来,坐到了柳雪的对面。
“你不是看到了吗?”像是终于吃完了早膳,柳雪接过春雪递过来的丝帕,动作优雅的擦了擦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龙倾月。
她是第一次发现或许真的是有些看不懂这个人。或许之前她将龙倾月想的太过简单,也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深入的了解他这个人。可现在,或许,她是真的对他感兴趣了,而不仅仅是对于那份温暖的眷恋。
“雪儿,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龙倾月笑着指了指窗外的天气,夏日的清晨总是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青草的清香,让天上的太阳也显得不是那么刺眼。
“那你打算去哪?”柳雪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饶有兴趣的询问着,就好像是真的想要出去一般。
龙倾月笑着看向柳雪,那双桃花眼就像是能够看穿一切的伪装。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带着特有的节奏,一下一下的,就像是心脏鼓动的声音。然后,他悠悠的开了口:“雪儿觉得,北郊如何?”
北郊?
想到了昨晚春雪给她看的那张地形图,一种想法在心中逐渐形成。柳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阳光在她的身上投下了透明的光影。她嫣然一笑,带着一份莫名的愉悦,“好,那现在就去吧。”
当柳雪和龙倾月到达北郊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太过强烈的阳光让柳雪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举起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水,“你这是要一路走上山顶?”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看地图是一回事,真的到了山脚下向上仰望又是另一回事。
这样一座高山,就连云雾都好像是在它的腰间萦绕,那高度让柳雪不禁觉得一阵腿软。
“呵呵,雪儿难道不想上去吗?”龙倾月意味深长的看着柳雪,那一脸高深莫测的了然让柳雪的太阳穴一阵抽搐,突然就觉得他那张脸有些碍眼。
“不想!”像是赌气一样闷声闷气的回答道。柳雪磨了磨牙,忍住了想要一拳打过去的冲动。莫名的有种被逗弄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很郁结。
龙倾月看向柳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只炸了毛的宠物猫。他伸出大掌,在她柔软的发顶随意的揉了揉。粗糙的掌心几乎要毁了她的发髻,柳雪生气的一把捉住了龙倾月的手腕,那气鼓鼓的脸颊让龙倾月想要伸手戳上去,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干什么!”柳雪两颊都被龙倾月的长指捏住,他并没有用力,带着茧的指月复才来一阵酥痒的电流,这让她的脸不由自主的染上了红晕。
“走吧,听说上面的风景很好,雪儿若是不想走,为夫抱你上去如何?”龙倾月低低的笑了,就像是被柳雪此刻的模样所取悦了一般。龙倾月甚至松开了捏着她面颊的手,张开双臂,做出了要抱她的动作。
“……我自己上去。”挥去了心中的悸动,柳雪扭过头,大步朝着山上走去。身后,龙倾月一脸笑意,他有些遗憾的耸了耸肩,却并没有影响此刻的好心情。
北郊的山虽是高耸入云,可是对于内力深厚的两人来说,爬到顶端却也没有那么的困难。当柳雪站在山崖上看着脚下的一片云海之时,只觉得胸中顿生了一股豪迈之情,芸芸众生皆在脚下,天地如此苍茫广阔,而与之相比她又是那样的渺小。眼前的高山,云海,晴空万里,让她重新认识到了世界的美好,在这一刻,柳雪甚至觉得,她曾经那样执着的爱恨情仇,或许也没有那样的重要。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柳雪自嘲的笑了,如果真的不重要,她这三年来地狱一般的生活又是为了什么?那七世的痴缠难道真的只是笑话一场?
“想什么呢?”龙倾月不知何时走到了柳雪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迎面吹来的风鼓动了他宽大的广袖,柳雪转过头,却发现此刻她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没什么。”掩下了心中的不安,柳雪忍不住微微蹙眉,或许她可以找到更加好的方法,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冒险。
“雪儿,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忘记,你还有我。”龙倾月长臂一伸,就将柳雪揽到了怀中。他低沉的声音就像是陈年的美酒,醇厚而醉人,带着全部的真诚,向着她做下了许诺。
“你就不怕我闹翻天?”柳雪并没有反抗,她乖顺的依偎在,有些恶作剧一般的扬起了唇角。
“哪怕你将天捅了个窟窿,我也会跟在后面帮你给堵上的。”龙倾月轻轻的环着她,桃花眼中出了满满的宠溺,再无别的情绪。
“喂,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柳雪将头埋在龙倾月的胸膛,被蒙住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知道什么?”龙倾月挑了挑眉,却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哼……”知道龙倾月并不打算回答,柳雪也不追问,只是将身子更加往他的怀中缩了缩。
就在这时,四周的空气陡然一变,浓烈的紧张感令肌肤都忍不住绷紧,龙倾月的眼中划过一道锐利,搂着柳雪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来了。”
降低了的声线,柳雪似乎并不惊讶与此刻的情景,甚至于龙倾月,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不见慌乱。远远地,像是有着几十人的脚步声传来,每一个人都步履轻盈,呼吸沉稳,全部都是武林高手。
还挺下血本的?
柳雪有些走神的想着,却并不打算离开龙倾月的怀抱,依旧赖在那里,一派悠然自得。
很快,那些人便来到了山顶。粗略看去,那些人几乎集中了如今逗留在滨州城的武林各派,多以年轻一辈为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义愤的模样,充满敌意的目光全都投注到了龙倾月的身上,早已不见了之前的尊敬与崇拜。
那是欲除之于后快的眼神。
令狐剑就像是这些人的领头人一般站在了最前面,他的宝剑此刻就握于左手,好似随时都能够出鞘一般。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是一把刀,一把正义的刀剑,直直劈向了眼前这个他认为是邪恶的男人。
“不知令狐庄主率众前来这山崖之上……所为何事?”即便是面对着这样多的人,龙倾月依旧不改他那副随意从容的模样,哪怕只是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微微侧过视线的动作,都能够让他看起来如同贵族一般的优雅,哪怕是十六王爷君文成在此,怕是也及不上他那份与生俱来的王者一般的优雅。
在这样的龙倾月面前,令狐剑突然有种自惭形愧的莫名之感。龙倾月那一双好似看破了一切的桃花眼,让他觉得自己即将要做的要说的,都会变成一个滑稽的笑话。
定了定神,令狐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义凌然。他向前踏了半步,左手下意识的捏紧了长剑,说道:“昨日那位拍得剑谱的青山侠客,已经死了。”
“哦?是吗。”龙倾月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完全没有印象。对于他所不关心的人和事,即便是当面见了,也不会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的印象。
“左尊难道,不应该对此做出一些解释吗?”令狐剑咬了咬牙,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解释?本尊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龙倾月低低的笑出了声,那看向令狐剑的目光中也有着轻蔑和嘲讽。就连一直缩在他怀中保持着沉默的柳雪,此时也像是忍受不住,轻笑了出来。
而这样的目光,或者说是龙清月怀中柳雪那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成功挑起了令狐剑的怒火,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难道左尊是想要否认吗?”
这句话一出,那些围在龙清月与柳雪四周的江湖侠士们的目光都变了,他们各自握紧了手上的武器,气氛就像是一根绷到了极限的弦,一触即发。
“本尊究竟做了什么,本尊怎么不知道?”龙清月低下头,附在了柳雪的耳畔,用着虽然低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道,“雪儿,你清楚吗?”
“你……!”饶是令狐剑忍耐力再好,也禁不住龙顷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他只觉得一股怒意涌上心口,他几乎冲动的拔出了手中的利剑,却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左尊是否没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其实都被一个小书童看到了?”令狐剑像是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维持住了他理智的平静,可若是仔细看过去,会发现,他说话时唇角不可抑制的微颤,以及那紧握剑柄的手背上,凸起跳动的青筋,“事到如今,左尊还想抵赖吗?”
“本尊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如何承认?还是说,这滨州城内只要是有人死了,就都与本尊有关?”就像是令狐剑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龙顷月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甚至头都没有抬,低敛的桃花眼看不清楚情绪,“雪儿,令狐庄主真是太不讲理了。”
或许是那有些委屈,又像是投诉一样的语气逗笑了柳雪,她终于抬起了头,明媚的侧脸像是六月的阳光,干净而澄澈。
“倾月,你至少要让令狐庄主把话说完啊。”柳雪发现自己被龙倾月带坏了,此刻她竟然觉得,比起在这里一剑杀了令狐剑,看他气得发狂却又不得不暗自忍下的模样更令她觉得愉悦。
“好吧,那还请令狐庄主能够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告知本尊,不然,本尊如何能够承认?”龙清月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也终于抬头,一脸认真的看向了令狐剑。
“你……你们……”令狐剑气得全身发抖,他只觉得脑中那根绷到了极限的弦怵然断裂,耳中一阵嗡嗡作响,他再也无法控制住满腔的怒意,打算拔出剑直接斩杀了眼前那个一直睨视他的男人。
“令狐庄主,我们还和他们废话什么!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左尊为了一本剑谱竟然罔顾人命,依然是遁入了魔道。我等应替天行道,铲除魔尊!”
在令狐剑有所动作之前,他身旁的一个约莫二十上下,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脸义愤填膺,先令狐剑一步拔出了手中的利剑。而四周的人群也不打算继续保持沉默,纷纷拔出了手中的武器。
一时间,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
“倾月,我算是听懂了。他们是将杀人之事栽赃到了你的头上了呢。”像是没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兵刃,柳雪的语气依旧轻松。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龙清月那线条优美的下颔,微微一笑。
“柳姑娘,说话要讲证据。”令狐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令狐庄主不也是毫无证据就将罪名扣在了倾月的头上吗。”柳雪一挑眉,并未将他的怒气放在眼底。
“那个小书童已经提供了证言,而左尊并不能够说清楚昨晚他人在哪里,不是吗!”令狐剑自己也不清楚,他怎么就能够和柳雪在这里就这个已经清楚明白不过的问题议论这么久。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无视龙倾月的话,直接将他杀了。
哪怕他是江湖中不可超越的神话,他令狐剑也要赌一赌,这神话是否真的能够在众人的围攻下杀出重围。
下意识的,令狐剑伸手模了模藏于胸中的东西,就像是重新找到了信心,那一份怒意,也有渐渐平息的趋势。
“那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不是吗?”柳雪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了龙顷月。他真的很高,即便是她仰起头,微微踮起脚,也只能刚刚够到他的肩膀,“倾月,要不你就认了吧?不然令狐庄主说不低估,都要气晕过去了。”
“既然雪儿都这么说了,那就算是本尊做的吧。”龙顷月斜唇一笑,那样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两人的态度让令狐剑那原本略有些平息的怒火重新燃起,他恶狠狠的瞪着龙倾月,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事在柳姑娘与左尊的眼中,就是可以如此儿戏的吗?”
“本尊这不是顺着令狐庄主的意,认下了这件事吗,怎么令狐庄主还有意见?”龙倾月微微眯起那双桃花眼,看向了令狐剑。
“左尊难道仅凭柳姑娘一句戏言,就可以改变说辞吗?”令狐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龙顷月已经承认了,不论原因为何,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看到柳雪那样慵懒的窝在龙倾月的怀中,甚至于只是因为一句话,就让龙顷月改变了主意,这样的认知,令他如此的愤怒?
就好像是,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变成了别人的珍宝。
龙顷月圈着柳雪的长臂微微收紧,另两人的距离更加的靠近。他线条完美的下颚轻轻抵在了柳雪的发顶,柔软发丝的触感如同最高级的丝绸,让他微眯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满足。他环视众人,邪邪一笑,“我的女人,自然是说什么都对的。”
四周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气声,那些武林侠客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那不可一世的左尊,竟然如此宠爱一个女子,甚至于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柳雪轻轻环着龙顷月的蜂腰,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他的胸膛。她就像是一直慵懒的小猫一样,往他怀里直钻。
“柳姑娘,如今在你身边的人,是为了一本剑谱就可以杀人不眨眼,甚至于几乎将与那青衫男子同住一间客栈的人全都灭口的邪魔外道!”令狐剑英俊儒雅的面容上满是怒火,一双喷或的眼睛就像是要将眼前的龙倾月烧出个窟窿。
为了一本剑谱便可以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
柳雪低笑一声,意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满口正义的人一件刺穿了她的胸口,甚至于她都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魔又怎样?只要他对我好,便是我的佛。”柳雪侧过头,仅仅只是淡淡的一瞥,却令令狐剑觉得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
那双眼睛,和三年前那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中,没有爱了爱恋,没有了痴缠,只剩下了一片如冰的恨意,以及一片淡漠的死寂。
胸口一窒,呼吸几乎要提不上来。令狐剑下意识的抓紧了左胸的衣襟,过于用力的右手骨节泛白。
那里,生疼生疼的,像是硬生生的剥出了血骨,那样的莫名。
“你到底是谁……”心口那样的疼,让令狐剑忍不住弯下了腰。
“令狐庄主,既然左尊已经承认了,那还废话什么!”一旁早有人等得不耐烦了,他向前踏了一步,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彩。
若是今日正能够打败左尊,那他扬名天下的日子,也不远了。
那人跃跃欲试的举起了长剑,而在他的身后,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也纷纷踏步上前。
场面,一触即发。
令狐剑强压下了心中的不适,也拔出了手中的利箭,可那剑就像是有着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无法举起。右手颤抖着探入怀中,取出了那个他早已准备好却在之前一直犹豫着是否要使用的东西。
此时眼前已经变成了一场混战。那些或许是为了声张正义也或许是为了扬名立万的武林群雄,纷纷架起了自己的武器,朝着站在崖边的柳雪与龙倾月攻去。
雪白的绫缎从袖中飞出,如同最灵活的蛇,穿梭在人群中,所过之处像是开出了点点的红梅,那些人几乎是连最后的闷哼都没有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见血封喉。
而龙倾月,那延绵的掌法如同流水一般,快得令人只能看见几道残影。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手拿双刀,从侧面处向他劈来,刀法可谓是快如闪电。而龙顷月只是轻抬起了左手,状似无意的一挥,二指便牢牢的夹住了薄薄的剑锋。
那大汉见右手的刀被制住,本能的想要抽回。却发现龙倾月那二指夹的是那样紧,饶是他灌注了内力,却也是纹丝不动。
大汉眯了眯眼,面上划过一抹戾气。他飞快的判断了眼前的形式,举起了左手的大刀,直直的朝着龙倾月的手腕处砍去。龙顷月夹着刀刃的二指却并未松开,他直接一翻手腕,那大刀便应声断裂。紧接着,只见他身形一侧,险险避开了那迎面劈来的另一把大刀,左手以极快的速度袭向了大汉拿刀的左手。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大汉惨叫一声,左手自肘处扭曲成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倒在地上。
待龙顷月站稳身形,宽厚的背脊正与柳雪的背相靠。两人侧首互看了一眼,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早已倒得七零八落的人群,同时笑了。
“隐宗的左尊,果真名不虚传。”低笑一声,柳雪的声音里满是赞赏。那是纯粹的,对于强者的认同。
“娘子也不差啊。”龙倾月看着眼前倒下的一片,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柳雪的功劳。
“你说,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成了魔道?隐宗的清誉,怕是要毁在你手里了。”柳雪笑得张扬,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心。
“我想,尊主大概不会介意的。”耸了耸肩,龙倾月无所谓的说道。
两人交谈甚欢,手上的功夫也不忘记,那些妄想趁着二人聊天时偷袭的宵小之辈,全被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令狐剑愤恨的看着背靠背的二人,愤怒让他的眼底满布了血丝。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够打败左尊,而剑隐山庄驾临于隐宗的日子,本来也就不远了。可如今,全毁了。他精心布的一局棋,原来根本不被放在眼中。
“啊——”令狐剑仰天长啸,仿佛这样就能够发泄出胸中的郁结。真气在他周身游走,将衣袍涨得鼓鼓的。他眼中满是疯狂,打开了之前一直攥在手中的纸包。里面白色的粉末随风飘散,将前方那些敌敌我我全部笼罩在了一片白色的粉末之中。
“噗——”
不知是谁最先喷出了鲜血,紧跟着便是接二连三的血雾从口中喷出,再倒下。饶是内力深厚的龙倾月与武功高强的柳雪,也惨白着一张脸,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令狐剑,你好歹毒!”
那些原本与令狐剑一同前来,想要围杀左尊的江湖侠士,全都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令狐剑,严重写满了愤怒。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令狐剑居然会敌我不分的下毒。
“哼,左尊如此强大,若是再不使些手段,今天我们都会死在这山崖之上。”令狐剑冷哼一声,并未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正,今天能够平安下山的只会是他令狐剑,而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那些人,还来不及说出更愤怒的话语,便瞪着眼睛没了气息。柳雪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忍不住满腔的笑意,笑了出来。那笑声充满了嘲讽,回荡在山间,一遍又一遍。
“令狐剑,即便是三年不见,你依旧只能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像是终于笑够了,唇角讥讽的弧度还没下去,柳雪冷冷的开了口。
“你到底是谁!”令狐剑猛地瞪大了眼,瞳孔微缩。心中有那么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他却不敢去承认。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站直了身子,柳雪定定的看着令狐剑。中了毒的身子有些虚弱,她悄悄地靠在了龙倾月的身上,唇畔那抹血痕是那样的刺目。
“说,你到底是谁!”没来由的慌乱让令狐剑无法更多的思考,他心烦意乱的举起了手中的剑,直直的对准了柳雪的左胸。
那是心脏的位置。
也是当年,被令狐剑一剑贯穿的位置。
“令狐剑,三年了,你这柄剑对准的位置,依旧分毫不差。”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如火焰灼烧,无法忽视,钻心的疼。
她柳雪不是傻子,大婚当日司空傲梅所使用的那些毒药,并不是常见的毒药。而她一个闺阁女子,更别说有什么门路可以弄到,若是真的有,那也只有令狐剑一人。
令狐剑,这灭门之仇算在你的头上,绝不是我柳雪冤枉你!
“你……你是……司空……不,不可能,她已经死了!”令狐剑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那笔直的指向柳雪的剑尖也开始微微的颤抖。内心的巨大动摇让他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能够通过不断的否定,来确认此刻现实的存在。
“是的,我死了,被你杀死了。”柳雪笑了,那一抹弧度带着最深的恶意和最寒冷的恨意,如一把利刃狠狠挖开了令狐剑自欺欺人的伪装,“所以,我又从地狱回来了。”
“不,不可能。你不是她!你们长的根本就不一样,当年,确实是一剑穿心的。”令狐剑止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原本平举的剑尖也微微下垂,没了力气。
“令狐剑,你当年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如今我不过是去掉了那一层人皮面具,你就认不出我了……”柳雪惨淡一笑,心底的最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痛楚,她爱着这个灵魂,爱了七世,却从没有一次,有过好下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
手上力气一松,宝剑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令狐剑双目无神的跌坐在了地上,涣散的目光在触及到柳雪那流血的嘴角时,又逐渐凝聚成了一个光点。
“你们已经中毒了,这可是林家的奇毒,天下无人能解!”令狐剑怒吼着,仿佛这样就能够提醒自己,此刻他是处于绝对优势的。
轻叹一声,柳雪的目光变得有些哀伤,“令狐剑,你总是,要杀我。”
七世了,或为了名或为了利或为了情,也或者是为了她所不知道的过往,每一世他和她都有一个美丽的开始,却最终都只落得个被爱人手刃的下场。
她累了,这样的灵魂,她真的,爱不起。
“雪儿,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龙顷月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低下了头,枕在了柳雪的肩头。
“对……你们已经中毒了……中毒……柳姑娘,不,傲雪,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可以不计前嫌,给你们解药的。”令狐剑重新找回了自信,如今他们想要活下来,只能求他。而柳雪……三年来他日日夜夜活在手刃爱人的悔恨之中,如今既然上天给了他一个重来的机会,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特别是,在见到了她绝世的容貌,与精湛的武技之后,他令狐剑,就更不打算放她离开了。那样优秀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剑隐山庄庄主的身份。
“司空傲雪在三年前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柳雪冷冷的看着令狐剑,声音中没有一丝的温度,甚至连着那最后一份爱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的柳雪,宁愿死,也不会向你摇尾乞怜。”
说完,柳雪又转过身,双手捧起了龙倾月的俊脸,细细摩挲着他的五官,语调一转,便是那如水一般的温柔,“倾月,若是我要你与我一同跳下这山崖,宁死也不愿受制于令狐剑那小人,你可愿意?”
“雪儿,只要你在我身旁,无论是去哪,必将相随于身侧。”龙倾月笑了,淡然而闲适,哪怕他此刻因中毒而面色苍白,却更添了一分俊逸出尘。那双桃花目之中满是不悔的深情,狠狠的撞击着柳雪的心房。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柳雪的心中还是有着不解,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她既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有这副皮囊还算看得过去。可龙倾月又怎么会是只看皮囊之辈?甚至她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吸引了龙倾月,让那个骄傲的男子,竟是为她做到了生死相随。
“我不需要你有多好,只要我爱你,就够了。”龙倾月轻轻搂过柳雪,那话语低低的,就像是春日阳光的倾洒,淡淡的笑容,仿佛令人看到了融雪的感动。
“嗯……”
抱着龙倾月的手紧了紧,柳雪最后看了令狐剑一眼,纵身跳下了山崖。
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中,那一蓝一白的衣袂翻飞如蝶,痴痴缠缠,仿佛永世不灭的爱恋。
“不——”
令狐剑绝望的怒吼响彻云霄,灌注着内力的声音震得四周的树木岩石具裂,发出了震天的声响。
柳雪与龙清月最后相拥跳下山崖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那样疼那样疼,疼得让他泪流满面,止不住。
明明达到了目的,此刻只要他走下这座高山,便会成为跨越了江湖神话的人,他的名誉他的地位,那些他曾经汲汲追求的一切,将会变得唾手可得。
可是为什么,心那样痛,力气像是被全部抽去了一般,站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尘土之中,失声痛哭。
心中像是有什么珍贵的彻底失去了,就连那一声一声的心跳,也好像听不见了。血液仿佛全部凝固,积压了七世的悔恨在这一刻挣月兑了桎梏,奔涌而出,淹没了令狐剑。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天那样蓝,看不见半丝的云彩。
浓郁的,只剩下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