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妍敏疲惫地从检察院的拘留所里走出,她以往如花的容颜苍白憔悴,身形消瘦,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就连眼角都残酷地布上了皱纹。
神氏出这么大的变故,从前作为首席秘书现在是神太太的她参与了那么多重大决策自然不能幸免,只是,不清楚为何,仅仅是拘留了数天,便被放了出来。
会是神寒的动作吗?他会是这样有情谊的人吗?
她苦笑出声,若是有,他也不会这么做吧。
春已来,翠绿的枝芽在树梢上抽出新枝,三月的风,夹杂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拂来,泌人心扉,那余存的丝丝寒意让人忍不住抱紧双臂,试图取出一丝暖意。
天空一片灰暗,乌云在天际席卷着,细雨纷纷,吹打在脸颊上,赤赤生痛,却及不上心头的寒。
在拘留所的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为着成为神太太这个目标去努力,去鞭策着自己,不惜一切。她凡事要求自己严谨慎行,对自己也极是严格,她是出色的,也终于入了老爷子的眼。
她如愿以偿,成为了那一眼就爱上的男人的妻,随着他的喜而喜,他的悲而悲,她视他为天,为神,视为她一切。
她原以为成为他的妻她从此会很幸福,可幸福从来没靠近过她。她那么爱他,全心全意的,为他打理公司,为他打理家务,为他处理与老爷子紧张的关系,为他做他不愿做的一切,却换不来他的一丝怜惜或一顾。
成为他的妻,她每一天都活在地狱里,一个人在里面辗转沉沦,如同溺在里面,沉不上来,他却依然觉得不够,要将她打落更深的地狱深渊。
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要这么狠,将那样偌大的一个王国摧毁,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所以才要这么做吗?
秋楠于他,难道就真的是这样一个不能动辄的名词吗?
付妍敏呆愣地看着天空落下的细雨,仰着头,任由微风细雨将她清洗,但愿,能把心头的疑惑和震惊都全部清洗掉。
神氏毁了,神景雄也命危旦夕,哥哥因为贿赂贪污等罪名啷当入狱,她不知道,接下来她的命运会是什么?
她再也不是那个风光高傲的神太太,在人前,或许只是一只可怜的丧家之犬罢了。
咔嚓一声,伴随着一道白光亮起,付妍敏警惕地睁开眼,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记者,脸色一沉。
“神太太,对于神氏破产你怎么看呢?神寒有什么安排吗?你们有什么计划和打算?”男记者拿着录音笔上前亟亟地问。
付妍敏脸容冷淡,以手挡着他的镜头,向左右张望,司机呢?
是了,神氏倒了,她不是风光的神太太了,更没有司机随时等候着接她了。
她甩开记者的手,冷着脸快步走向马路,扬手截下出租车,快速闪进车内离去。
已是暮色降临,车内播放着略带哀伤的歌曲,华灯初上,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地赶着归家,盼着天伦之乐。
她的家,又在何方呢?那冷静孤独的四面墙,真的是她的家么?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吧。
付妍敏回到她和神寒的那个所谓的家,按下密码打开家门,意外地看到那个名义上是她的丈夫的人坐在沙发上,他一边抽着烟,似乎在等着她。
付妍敏几乎是向他飞扑过去,目光落在沙发上那个巨大的皮箱时,她飞速的脚步立时一顿,手上握着的名贵皮包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你要去哪儿?”她颤抖着声线看着那在氤氲的烟雾里看不清轮廓的男人。
神寒摁熄了手中闪着猩红的香烟,透过烟雾看向那个容颜憔悴瘦弱的女人,脸上没有半点喜怒哀乐,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房子已经过户在你的名下,以后,就属于你的了。”
付妍敏脸色一白,脚步踉跄了一下,死死地瞪着他冷峻的脸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神寒抿着唇不语,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份文件,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迟疑着脚步走过去颤抖着手指拿起。
只一眼,便叫她脸上血色褪尽,像是手中的文件是碰不得的毒药似的,让她惊恐地扬手扔掉,白花花的纸张散落在客厅各处,其中,签着神寒大名的那页落在她的脚边,似是讥讽着她的异想天开。
“你要和我离婚?”她瞪着血红的眸子看着他,尖着声问,手紧紧地握成拳,那尖利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掌心,却没有丝毫知觉。
“里面的赡养费足够你奢侈的活一辈子,算是补偿你对神氏推心置月复扑心劳力的代价,你看着什么时候签了就交给梁律师……”
“我不会离婚的,我死也不会签字。”付妍敏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一样,尖叫着打断他的话,咬牙切齿地说:“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死也不会。”
神寒站了起来,冷冷地扫她一眼,向一旁的行李箱走去,拉着拉杆冷道:“随便你。这份文件永远有效,什么时候签字都随你。”他转过头去,走了两步又道:“我劝你还是签了的好,与其守这活寡,还不如潇洒离去,找个爱你的人过新的生活。”
“你休想。我告诉你神寒,你这辈子都休想我会签字。”她摇摇欲坠,扶着沙发的椅背死死的瞪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咬牙道:“我死也不会成全你和秋楠那个贱人,死也不会。”
神寒的脚步未停,回应她的是咔嚓的冰冷关门声,那么决绝,那么无情。
别走,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付妍敏的手高举,试图抓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听着那冰冷的关门声,身子最终撑不住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泪水恣意地流下,却仍在喃喃自语:绝不离婚,绝不会签字,死也不会。
回到秋苑的时候,秋楠正在给小暮蓝念床边故事,她的嗓子柔软甜糯,软绵绵的,催人欲醉,那个小小的婴孩在她的嗓音下沉沉睡去。
神寒倚在门边,双手抱胸,看着那两母女,顿觉世界都如此美好,一身轻松,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那么舒爽。
秋楠轻柔地替女儿拉上小被子,再低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露出满足的一笑这才直起身子转身,看见倚在门边的人时,她浅浅一笑:“回来了?”
“嗯,回来了。”神寒走了过来,攫住她的唇仔细吸吮一番才放开,看着灯光下的她,双唇带着氤氲水色,潋滟动人,不禁心头一动。
“陪我出去走走。”他容不得她拒绝,拉过她就向门外走去。
暮夜,纷纷细雨早已消停,被洗刷过的空气异常清新,发光的泊油路上,路灯孤寂地矗立在一旁,发出昏黄的灯光。
已是三月末,木棉花开,缀满枝头,散发着专属它的暗香,有些从树上坠落在地上,红的妖娆。
神寒拉着秋楠的手缓缓走在路灯下的人行道上,心境竟达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他的唇角上扬,似是想到什么一样,异常欢喜。
秋楠偏头偷看着他的侧面,灯光下的他,脸容一半藏在暗影,一半露在光影之中,那噙着浅笑的唇角,让他看起来竟比以往都要来的柔情,一派谦谦公子的温润。
不是不知道神氏的毁灭出自身旁这男人的手,他的事,她从来不会去管,尤其是有了女儿以后,她的世界除了他,就多了一个秋暮蓝。她的心思,只落在这两人身上,不会有多余的心去管那些与她无关的事。
他是欢喜的吧?
在他母亲坟前,他对自己说出的那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那么平和,却又让人无法接受,她知道,他有多恨,恨那个男人间接害死母亲,更恨自己是**下的产物,是那个人布的因,才有今天的果。
他是用了多大的耐性和隐忍,去守着一个残酷的秘密度过二十几年,这么多年,他每一刻都活在那个煎熬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才让他支持着熬至今天?
他的心事,她其实不大清楚,对他,她也看不明白,偶然会察觉他的想法,却又在下一瞬被他带离,想去接近的时候,他又轻而易举的闪身。于是,她就像被猫挠了一样,心头痒痒的,愈发的想去靠近。
是爱吗?
不是的吧,她从没觉得这就是爱了,只是疲倦的不想再离开,直觉的认为他那处就是她此生唯一能栖息的地方。
应该不是爱吧?
她还是可以接受她成不了他的妻,如果爱,不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如果爱,不是容不得半点沙子吗?如果爱,不是只希望自己是他的唯一吗?
说不穿,道不明。
“在想什么?”身旁的男人骤然出声,打破这暮夜的沉静,偏头看着她。
“嗄?”秋楠抬头,被骤然打断的思绪,眸中带着茫然。
神寒看着她难得的傻愣,呈着小女儿的娇态,不由一笑,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宠溺地道:“傻瓜。”
秋楠蹙了蹙眉,反常,他真的很反常。
猛地想起一个问题,她看向他,抿了抿唇,最终开口问:“那个,那个,呃……”
“有什么话直接问。”
“我我为什么没有再怀孕?”她红了脸,垂下头以鞋尖踢着路,局促地问。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许久了,只是这些日子,他忙得常常不见人影,见着了,就是回来换个衣服又要出去,压根没有时间闲聊。
蓝蓝都快一岁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床过,他每次都没有避孕,但自己却没有怀孕,这让她觉得很奇怪,也在思疑是不是那次生产,自己的身体彻底败坏了,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你这一生,都不会再怀孕。”他恍然一笑,看着她绯红的小脸说道:“我们就只有暮蓝一个孩子。”
秋楠一惊,嗫嚅着唇问:“你你给我做手术了?”
“不,是我做手术了。”神寒轻描淡写地道:“就在暮蓝出生那天,我就在医院结扎了。”
她的眼蓦然睁大,粉色的唇张得老大,他,为什么会?
现在的男人,为了怕避孕这样的麻烦事,为了更舒服更无后顾之忧的享受**,即使要动刀子,也只会要求女人去做,鲜小有男人会主动替自己结扎,他,他为何?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继续向前走淡声说道:“孩子,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受生育的威胁,我怕。”
生暮蓝那天,她是怎么的痛苦和孱弱,他都看在眼里,他也很清楚,她的身体再经受不起那样的生产。他从来就没想过什么继承人的,孩子,只要一个就够了,只要是她生的,不管男女。
他不想看到她因为孕育孩子的辛苦,不想看到她因为下一代而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更不想她把心力都全部附在孩子身上。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秋楠心头一震,再度看向他,一丝莫名的感觉从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蔓延开来,似酸,似甜,也似麻。
豪门世家,家业庞大,通常会想要一个继承人来继承家业和香火传承,神景雄不是就这么执着于血统的传承吗?所以当初千方百计的想要弄掉她的孩子,想要付妍敏生出神氏新一代继承人。
神氏纵然是毁了,但是他还有着另外一个王国,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王国,她不知道那个集团值多少钱,他有多少家产,只是偶然听到陈离说,足够让她们母女舒舒服服的过三辈子。
他,难道就不想要一个继承人么?
“但是,蓝蓝是女儿。”她皱着眉,下意识地想要女儿过她想过的日子,不愿意她陷入商业的繁琐之中。
“女儿也是血脉,更是我唯一的血脉。”他霸气地说道:“只要她想,这个世界,我都会给她。她想要平淡无奇的生活,想要无忧无虑的公主世界,想要站在这巅峰世界,我都能给她,只要她想。她想要过什么生活,都随她,我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我要她随心所欲地活着,可以疯,可以狂,可以不可一世自由自在不。”
谁说他不爱她,此时此刻的神寒,不是给了女儿最大的爱么?
秋楠一愣,看着他,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淡声道:“所以你要收昊然为养子?”
那个长得比女孩还要漂亮的孩子,眼中带着倔强和不甘,还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看得出成为神寒的养子他不大愿意,但是却又似为着什么目的一般,去欣然接受。
她不知道那孩子身上有着什么故事,神寒带他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中了那孩子丹凤眼中的眸光,也骤然感觉,这孩子此生都会和他们牵扯不清。
而蓝蓝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很兴奋和高兴,也很黏他,常常流着长长的口水哥-哥的叫,笑容也不吝地向他欣然绽放,见了宁昊然,就谁也不要,只往他身上爬,安静地伏在他怀里。
那孩子学习很努力,对她很有礼貌也很恭敬,不知道神寒对他说过什么,他对蓝蓝似乎不大喜欢,起码在外人跟前是这样,冷酷得很。然而,在只有两人相对的时候,他仍然露出属于孩子的一面,会轻轻地戳蓝蓝的脸颊,喊她小笨蛋,会教她说话认字,也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护着她不磕着碰着。
应该会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吧。
神寒看她一眼,淡淡地笑,边走边道:“那孩子,很像小时候的我。我只想看看,他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我,值不值得我培养。”
秋楠一怔,大概猜到他的用意,眉头蹙了起来,似是有些不认同。
“孩子们的事,别去想太多。”神寒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扭转她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里,只能给我,只能想着我,知道吗?”他的手按在了她的心口处,目光炯炯。
被他炽热的手按着的地方,砰砰砰的一阵跳动,欢快又热烈,他的眼,似是要把她给燃烧,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早已是你的了。”她埋头伏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的心跳声,似叹似回忆地道:“在饶光截住我的那一瞬,在我向你的车子走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此生和你,牵扯不清。”
神寒拥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似是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小小的她,向他一步步走来,带着迟疑,带着惶恐,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心。
他缓缓一笑,更用力的拥着她,岁月静好,他只觉得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灿烂的一天,因为,她向他走来。
感恩上天,那一天,她向他走来,让他从此不孤寂。
暮色撩人,灯光下,相拥的两人在灯影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风过,拂落树上的娇花,落在他们的四周,旖旎潋滟。
那一天,她向他走来,倾尽了此生的心与情。
那一天,他看她走来,心随之辗转沉沦。
他和她,到底谁是谁的毒,谁又是谁的解药?
何必纠结,心之所在,便是彼岸,幸福亦然。
《END》
燕的话:大结局波澜不惊兼狗血,乃们尽情拍我吧,快嘘我,嘿~谁的番外想要看,快快留言~没有看到的,我就不写了哈哈~也别谁都要看,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