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略显单薄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细碎地洒在干净的书案上,留下斑驳的影。洛征起身穿好龙袍,回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林惜言的侧脸,微微一笑,转身悄悄出去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张缄见到洛征出来,便快步跟在他身后。直到出了寝宫,张缄才开口道:“大皇,洛世子已经两次来给您问安,臣都说您在忙着处理要事,他说明日就要回卞安了,今日来向大皇辞行,您看……”
“这次只待三日便回了吗?”洛征沉吟了片刻,复又说道:“晚会把他叫到皇后宫里一起用晚膳吧。”说完,也不等张缄回话,就继续朝书房走。今日虽然免朝,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比如前些日探子报上来说洛庚阳被洛斌安排去嫏嬛参加“选绣”。哼,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吗?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这十多年的恩怨就一朝全了了吧。想到此,对张缄道:“将韩丞相和玄太尉给朕请到御书房来。”
“臣遵旨。”张缄刚要领命而去,忽然想起洛征还未用过早膳,忙掉头追上来提醒道:“大皇,您还没有用早膳呢。”
洛征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才道:“不必了,朕没胃口。”
“那臣宣太医来给您瞧瞧可好?”张缄有些担心。最近大皇都食欲不振,常常吃不下东西。
“算了,让他们给朕开些健脾开胃的方子就好了。”洛征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太医院那些啰嗦个没完的老家伙们。
“这……”张缄还要开口,却被早已失了耐性的洛征打断:“你还不去!”
“是。”张缄应了一声。他边朝宫外的方向走边想,这么急着找那二位,不会是要出什么事了吧?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揣测圣意,忙快走几步,将之前所想全都忘掉。
傍晚时分,洛庚阳奉大皇口谕进宫赴宴。趁着洛征还没到,林惜言凑到洛庚阳身边小声道:“就你一个人来的?”
“怎么?还请了别人吗?”洛庚阳有些疑惑。
“我说的是昨儿个一直跟着你的那个丫头怎么没瞧见?”林惜言朝着洛庚阳眨眨眼,意思是,我都看出来了,你还瞒什么?
“她一个婢女而已,我也用不着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吧?”洛庚阳猜萧云翾此时应该换了男装,正在鄞德城的大街上晃悠呢。
“庚儿,你还是老实说了吧。”林惜言故意抛了一个“你最好识相点儿”的眼神给他,弄得洛庚阳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母后,您在和庚阳哥哥说什么?”洛辛延见他父皇迟迟不到,满桌的酒菜都动不得,便将注意力转向他们二人。
“你不说,我替你说!其实,我早都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婢女。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可是又怕大皇嫌弃她出身寒微不准她嫁与你,所以你才把她扮成婢女带进宫来,想让我帮你做主?”林惜言觉得自己真是聪慧过人啊,什么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谁喜欢……”洛庚阳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是谁?是谁?庚阳哥哥喜欢的是谁?”洛辛延拉着洛庚阳的袖子急切地追问道。
“就是昨天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丫头呗,你不是之前还见过么?”林惜言替自己的儿子解了惑。
“庚阳哥哥,你真的喜欢她?她长得又不好看,哪里都小小的,你看上她什么地方了?”洛辛延昨日也算跟萧云翾玩了半日,倒是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有些配不上他的英俊不凡的庚阳哥哥。
“你一小孩子懂什么?娶妻当然要娶自己喜欢的,两人情投意合才好。长得漂亮的有什么用?没听过有个词叫‘红颜易老’吗?”林惜言伸出手指一下下点着洛辛延的头。
“嗯。孩儿还知道‘红颜祸水’呢。”洛辛延的小脑袋跟随着林惜言的手指晃来晃去。
“就是。所以啊,娶妻一定不可以只贪图美色。”林惜言见洛辛延明白了,便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亲昵地搂着。
“那母后你也是‘红颜祸水’吗?”洛辛延仰头看着林惜言问道。他觉得自己的母后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
一句话问得林惜言表情一僵。正当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背后传来洛征的声音:“辛延!胡说什么?怎么能说你母后是‘祸水’?还不快向你母后认错?”
“哦。”洛辛延答应一声,便下跪道:“母后不要生孩儿的气,孩儿知错了,以后辛延再也不乱说了。”
洛庚阳起身正要行叩拜礼,就被洛征拦住了。洛征笑着说:“皇后娘娘有懿旨,在她的宫里免除一切繁文缛节,连朕到了这儿都要守她宫里的规矩呢。”
“谢大皇,谢娘娘。”虽然没有跪下去,洛庚阳还是不敢造次。
“谢什么谢。赶紧坐下吃饭。都快凉了。”林惜言还真的像洛征说的那样,免了一切礼,而且态度丝毫不恭谦也不和顺。这要换了其它妃嫔,恐怕早就惹大皇动怒,拉出去满门抄斩了。只有林惜言,也唯有林惜言一人如此,大皇不但不和她计较,反而还继续对她宠爱有加。这是不是就叫一物降一物?
“庚儿,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嫏嬛国?有没有看到为她们太女招夫婿的‘选绣’赛?”洛征的表情淡淡,像是随口问出的。
“嗯,看,看了。”洛庚阳被吓了一跳。因为来的时候他爹特意嘱咐不要说起这事。而他昨天只和林惜言说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林惜言,不知道是不是她给说漏了。
“招夫婿?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林惜言装得好像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一样。
“啊。是挺有意思的。”洛庚阳明白了林惜言是在告诉自己不是她说的,所以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庚儿就没参加吗?”洛征也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只好继续问。
“人家太女招夫婿,我们庚儿参加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去给人当上门女婿?那也太有损我洛国的威信了!庚儿你说对不对?”林惜言边说边夹起一块肉放到洛庚阳碗里。
“娘娘说的有理。”洛庚阳赶紧应和。他不太善于说谎,有这么个人帮着打圆场真是再好不过。
“这话说的严重了。庚儿也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事,和威信有何关系?”洛征放下手里的筷子,擦了擦手。
“那也不能让他去那么远!不然得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们一次啊?你说是不是啊,辛延?”林惜言开始让自己的儿子给助阵。
“嗯!辛延会想庚阳哥哥的!”洛辛延猛点头附和。
“你们两个啊,就不替他未来幸福着想一下。”洛征重新拾起筷子,却突然觉得没了胃口。
“怎么不替他着想了?庚儿本来就有喜欢的人了!我昨儿个还替庚儿的娘送了个玉镯给那姑娘呢,大皇有空的话不妨替他们择个吉日把喜事办了,省得啊没事瞎操心!”
林惜言的话把洛庚阳吓出一身冷汗。虽然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妙,可是还不至于殃及自己。可万一他皇伯父心血来潮真的下旨赐婚,到时候他们两个男人怎么入洞房啊?这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啊!这下可惨了。早知道这样,刚才和皇后娘娘说清楚就好了。
洛征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自己的愤怒。然后吐出一句差点吓死洛庚阳的话:“好,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就让钦天监刘监正给他们择个吉日!”
这下完蛋了!洛庚阳死的心都有了。这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萧云翾说呢。他最好一气之下把自己打死,总好过日后提心吊胆地算着离被斩首还有几日好。
而此时的萧云翾还在街上慢悠悠地闲逛着,丝毫不知道与自己相隔百丈远的皇宫内发生了什么。她转过街角往回走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她刚想对着那人破口大骂,忽然发现手里多了一张字条。
萧云翾有些奇怪,刚才自己好像没有动纤纤妙手,怎么手里会有这么个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字条上的字迹是她所熟悉的。她将那字条团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一直站了很久,她才缓缓迈开脚步,步伐却不复先前那般悠闲快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