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鄞德城,锦阳殿外。
洛庚阳随着钱公公紧赶慢赶地算是在这中秋节当天到了京城。梳洗一番,换好干净的衣服,这才来到宫中。此时,大皇和皇后还没有到,在园中的都是大皇的妃嫔及其儿女。
洛庚阳不欲与那些女眷说话,便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即使如此,仍然没有逃过一些人的眼目。
“这位是洛世子吧,几年不见已经出落得如此英俊啦。来,醇儿,见见你这位堂兄。”说话的是淑妃娘娘。洛庚阳赶忙回头施礼拜见,心里却烦不胜烦。他最讨厌应付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事就哭天抹泪,没事就说人是非长短的女人了。
“见过世子哥哥。”洛醇儿听从她母妃的话,给洛庚阳作了一礼,然后便害羞得躲在淑妃的身后,目光越过肩膀偷偷看洛庚阳。
洛庚阳干笑了两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女子还是像萧云翾那样的好一些,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不做作,不忸怩。啊,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把她爹的后事处理好了,有没有再被她那个二娘欺负?
在洛庚阳想的走神的时候,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哟,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偷着聊什么呢?”
“见过良妃娘娘。”洛庚阳不得不再次施礼,想着若是一会儿那些个女人都聚到他跟前来,可就热闹了。
“姐姐说哪里话。我们也是刚刚过来。是醇儿一直没见过世子,所以我带她来认认亲。”淑妃甜美一笑,就想把话带过。
良妃被她那一句“姐姐”叫得心里很是气恼,虽然自己是先被封妃的,可是年纪却是和淑妃差不多。被她那么一叫,倒显得自己老了一般。她刚想要发作,洛辛延便跑了过来,拉着洛庚阳道:“庚阳哥哥,原来你也来了啊!今天跟辛延一起坐吧,好不好?”边说边拉着洛庚阳离开了那几个女人的范围。
洛庚阳朝她们歉意的一笑,便随着洛辛延走了。走了几步远了,还能听到背后那两个女人的话。
“哼,真没礼数。跟他那个娘一样!”
“就是。也不知道她怎么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后位的。”
“还不是因为长得妖媚一点儿,会讨好大皇一点儿,性子不似一般女子温顺,所以大皇才觉得新鲜。”
“说得也是。这新鲜也有十多年了。我看啊,也要到头了。”
“……”后面的话洛庚阳听不到了。他虽然有些气愤,可是他不能干涉。后宫的事,自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去处理。
“辛延,你要带我去哪儿?”洛庚阳发现洛辛延带着自己快出了花园,赶忙问道。
“我……我也忘了。”洛辛延屈起食指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她们说我母后坏话,所以只顾着生气了。”
“呵呵,我们好男儿要心胸宽广,莫要像她们那样小肚鸡肠。”洛庚阳揉了揉洛辛延的头:“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宴席就要开始了。”
“嗯。”洛辛延点点头。想想母后也是叫自己不要去理会那些女人,可是每次听到还是觉得恼火。
月下的琉璃瓦如翚斯飞,别有一番韵味。可是林惜言此时却无心欣赏月下美景。远处的灯火通明,丝竹声悦耳,想必宴席已经开始了吧。她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决定还是把那朵簪花拿下去好一些,免得一会儿又惹一堆人嫉妒。
“娘娘,您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啊?这园子里该来的人可都到齐了,就等您了。方才大皇还派人来问,是不是娘娘您又‘身体不适’呢。”兰芷又开始像个管家婆一样对着林惜言絮叨了。
“‘身体不适’?那不过是平日为了躲避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们的借口罢了。今天本宫我心情好得很!兰芷,去把我柜子里那支凤簪拿来,我今天偏要让她们三千粉黛尽失颜色!”林惜言虽然知道洛征是有意派人来拿话损她,可是她偏偏就会着他的道。
林惜言姗姗来迟,步子却依然不疾不徐,似乎每一步都是丈量好的一般。她看到洛征的眼中现出惊艳之色,还亲自起身来迎。她还看到那些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艳羡与嫉恨,可她们却不得不低头对她施礼问安。在虚荣心得以满足之后,她突然就觉得这些人都很无聊,于是,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说到底,她装扮的是自己,可实际上增色的却是身边这个男人。
林惜言落了座,也不再有方才的好心情了。她环视了下面的一圈人,蓦然发现洛辛延身边坐着的居然是洛庚阳。她心里陡地一惊,转头朝洛征望去,但见洛征也正淡笑着看着朝她看来。林惜言觉得身上涌出一阵寒意。她别开视线,将两手缩在袖内紧握,手心虽是潮湿,指尖却是冰冷。
香风断乐碎,罗衣舞纷飞,拥霞裾琼佩,璎珞带风垂。
不知何时,园中一位白衣舞者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眼球。她银簪镇青丝,白绫束纤腰,皎面覆轻纱,长眉入斜鬓,美目流光转。她体态轻盈,身姿曼妙,兀自翩然,恍如仙子凌波;她手舞长剑,忽如莲动,忽如云涌,仿若蟠龙出海。
在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不知是谁低语:“恐怕她今日就能把皇后比下去了。”
洛征闻声也不责问,也没制止,只是转头看向林惜言。而林惜言好似未闻那说话声,也未见他投来的目光,只是自顾端起手边的夜光杯,品尝着葡萄美酒。
突然一声剑鸣声响,洛征只听到身后的张缄喊了一声:“大皇,小心!”他便下意识地扑向了林惜言。肩上一痛,应该是被剑气伤到了。
身后传来打斗声,女眷的叫喊声,还有张缄那尖细的嗓子喊着:“快来保护大皇,保护娘娘!”
那白衣舞者此时已经被洛庚阳拦住。两人拳来剑往,一时竟难分高下。忽而,那女子对洛庚阳道:“世子让开,难道你想误了王爷的事不成?”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够让全场的人听到。
洛庚阳拍向那女子肩上的手一抖,居然减弱了三分力道。这一分神的工夫,那女子已经越过他,剑尖直刺向洛征。
“父皇!”洛辛延急得大喊。
“叮——”地一声响,是刀剑相碰之声。原来是殿卫统领及时赶到,阻止了那白衣女子的刺杀。不一刻工夫,御林军便赶来将刺客团团围住。那些舞者不甘束手就擒,纷纷服毒自尽于锦阳殿前。
洛庚阳一直傻傻地站在原地。他还反应不过来那女子的话。她说:“难道你想误了王爷的事不成?”这些刺客,竟然是他爹派来的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洛王谋反,其罪当诛!来人,将其子洛庚阳打入天牢,擒拿反贼之后一并论处!”
“父皇!庚阳哥哥他不会的!您要查清楚再定罪啊!”
“辛延,休得胡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带下去。”
“父皇!你们放开我!母后,你倒是说话啊!母后!你求求父皇放了庚阳哥哥,他一定会听的!”
洛庚阳听着身后的声音,脑子一片木然。有人过来押着他走,他也不知道反抗。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为自己辩解。他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好似踏进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