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六点三十分,粤军开始向泉州发动进攻。
三十九师两个团投入作战,分别从晋江北岸的九日山和泉州官道发动进攻,一路直取泉州北郊,另外一路则向闽军泉州西防线的江南镇冲击。粤军的炮兵火力线以扇形阵型散布在泉州西北到东北一带村镇山林之中,不仅有主力炮群掩护两路进攻的步兵团,也有暗藏在高位的炮点直袭城内。
主力炮群在准点开始轰击,炮弹如同冰雹,大颗大颗的落在泉州城,硝烟顿时弥漫而起。步兵等了十五分钟,让炮兵先打压一下敌军的锐气,之后才开始冲锋。
位于泉州南方国公山附近的闽军炮兵,收到前线发来的坐标,马上全力开炮,毫不保留的把炮弹还击在粤军的冲锋兵线上。他们的目的与粤军一样,争取一鼓作气先搓掉粤军冲锋的锐气,为阵防战减轻压力。
无论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只能听到大炮的轰击声,只能看到爆炸过后的黑烟漫天漂浮,甚至连惨叫、呐喊、哭声、枪声都被压了下来,在这一刻竟变成蚊子般嗡鸣。
激烈的战斗一直熬到正午,粤军两次更换预备队支援,炮兵的大炮有三门因为持续开火导致炮管发热出现故障。闽军的情况也未必好,前线的堑壕遭到猛烈进攻,在粤军轻机枪和自动步枪的持续火力压制下,竟然占不得任何便宜,很快就丢失了第一层防线。
下午三点,粤军进攻的势头终于无法坚持,团部不断向司令部汇报伤亡情况,要么要求增援,要么要求撤退。莫擎宇知道这一波是不可能打下泉州,基层士兵们承担的压力实在太大。尽管进攻不利,但仍有让他值得庆幸的地方,那就是前线士兵并没有私自撤退,还是按照正规程序进行战况汇报,由司令部来决定下一步的是战是退。在这一点上,粤军已经明显超过北洋军。
经过简短的讨论,莫擎宇下令北线暂时撤退,西线控制已经占领的敌军堑壕,后续部队都向前推进去,以堑壕对峙堑壕。到了四点钟时,泉州的气氛总算有所缓和,无论是粤军还是闽军,又或者是城内城外无辜的老百姓,都珍惜着这片刻的喘息机会。
傍晚时,莫擎宇带领师部军官前往北线视察军情,经过长达八个多小时的作战,北线这边的伤亡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初步的统计出来之后,让莫擎宇感到惊讶的时候,单单这一天的作战伤亡,几乎可以与前几天作战伤亡的总和来对比了。
九日山山腰处,莫擎宇看着来来往往运送伤员的队伍,心中只是沉重。受伤的士兵不停的痛叫着,声音凄凉入耳,萦绕在感官深处久久不能散去。能叫出声来的伤兵还算好,还有更多已经连声音都出不来的人,这才是真正让人心痛的。
“这一仗不好打啊。”他感叹的说了一句。
“司令不必叹息,哪怕这泉州是铜墙铁壁,我七团迟早都能咬开一个口子。”陪伴在一旁的第七团团长苏贡振作的说道。
“你有这样的信心再好不过,但是凡事还是要讲究实际,如果伤亡太大的话,泉州过后还有莆田,莆田过后还有福州,接下来你说该怎么打?”莫擎宇不温不火的说道。
“司令,我觉得闽军现在的兵力已经没有优势,不如把漳州师调上前线,就算漳州师作战不济也无妨,起码在声势上能给闽军带来更多的压力。”苏贡建议道。
莫擎宇若有所思一会儿,他觉得苏贡的建议有一定道理,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
“老苏,人多势众确实可为。不过漳州师目前刚刚经过重组,军心未稳,再者我们三十九师现在走的是沿海路线,内陆仍然有敌军活动,需要漳州师在侧翼策应。等时机成熟了倒是可以采纳你的意思。”他慢慢的做了解释。
“一切都听司令的。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今晚再打一场?”苏贡问道。
“我先去一趟炮兵那里了解情况,今晚若有行动我会另行通知。”莫擎宇说道。
在北线视察慰问结束,莫擎宇等人又来到炮兵指挥部,听取了炮兵的汇报。
漳州师炮兵营代理营长蔡廷锴向莫擎宇诉说了一个大问题。白天里的炮兵火力不算差,因为粤军装配的大炮口径和性能更卓越,射程和威力也要比闽军的强。但是闽军的泉州防线纵深复杂,又有隐蔽在城内和山林后面的火力点,炮兵观测员可视距离有限,因此开打时有不少炮弹是瞎蒙的。
听完蔡廷锴的话,莫擎宇认真的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蔡廷锴新官上任,显得有些局促,极力保持着镇定说道:“卑职参加过去年梧州、贺州的作战,当时我军炮兵还进行过模黑炮击,依靠的就是情报处特工潜入敌军据点,发出信号指引炮兵射击。或许这个办法可行。”
莫擎宇第一个想法就是再次动用特别任务连,可是仔细又想觉得这样做太冒险,如果是战前伪装潜入还有机会,现在战争都爆发了,闽军把整个泉州都变成了军事区域,不仅很难潜入,就算潜入成功几个外省人也很容易被发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炮兵的眼睛很重要。我记得广州新兵营有侦查气球,早知道这次应该调过来使用。这侦查气球从来都是用在新兵训练上,还没投入一次实战,真是可惜。回头我安排电报到广州,不管怎么说,把气球调过来也不费事,迟早会有用。”
蔡廷锴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话。
“今晚步兵休息,你们炮兵每隔两个钟点向泉州城内打两发炮弹。决不能让闽军以为他们守住了泉州。”莫擎宇再次说道。
“是。”蔡廷锴挺胸应答。
第二天是十七日,凌晨的时候广州都督府参谋总部接到福建发来的例报。
天亮之后,何福光派了一名侍从官把整理出来的汇报送到吴绍霆办公室。
自从福建战争开打,吴绍霆每天都起来的很早,他虽然没有在前线,可身为粤军最高领导者、广东军政府首脑,他必须为前线每一个士兵承担责任,因此时时刻刻都会关注福建战况的进展。当他看完这份汇报时,正好宋教仁又前来通知一件事。
“震之,露州航校第一期飞行员昨天正式通过毕业考核,培根少校开始着手第二批飞行员的培训计划,他特意让我来问一问,第二期学员什么时候可以开班。”走进办公室大门口,宋教仁直接说了道。
露州航校的培训虽然与黄埔军校一样,不过在招募飞行学员之前的考核工作十分严格,而且广东军政府也要控制飞行员的数量,总不能飞行员比飞机多得太多仍然不停的招募。
吴绍霆放下了手里的福建战况汇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先问了道:“第一期五十三名学员,全部合格毕业吗?”
宋教仁说道:“除一人在飞行训练中发生事故,已经提前退学了。”
吴绍霆欣然的叹道:“第一期能有这么高的合格率很不错了。第二期我会尽快落实,到时候也会提前跟渔父熊你商量,有定论了自然会告诉培根少校他们。”
宋教仁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吴绍霆继而又说道:“渔父,既然飞行员准备就绪,总得派上用场。我打算派飞机到福建战场上执行任务,正好福建方面也需要这样的支援。”
宋教仁寻思了一阵,随后说道:“可是福建那边没有飞机场呀。”
他身为露州航校的院长,当然知道这个年代战斗机的飞行半径,飞机从露州起飞最远到达梅州就得降落加油,如果要在福建战争上执行任务,必然需要一个负责支援飞机续航的飞行基地。他担心的就是现在时间仓促,没办法修建这样的飞机基地。
吴绍霆轻松的笑了笑,说道:“渔父你考虑的真周到,这些自然会有的。”
他没有打算详细的跟宋教仁讨论自己的计划,毕竟宋教仁不是军事方面的专家,只要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这个年代的飞机可不像二十一世纪的大型飞机,哪怕陆面上有一颗小石子,都有可能造成机毁人亡的惨剧。一战时期的飞机只要在稍微平坦的地方就可以起飞降落,农场、田野、荒土都可以。
只要派人到漳州、同安、厦门等地勘测出这样的地形,再派遣工程和后勤部队稍加整顿和筹备,盖上营房和燃料储备房即克。
又与宋教仁谈了一些国民共进会党内的事务,得知在各县和各军建立党代表组织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现在正在筹备民间大规模商会、官办企业和教育单位的党政建设,相信最多再需要两个月时间就能结束所有建设计划。
宋教仁刚刚告辞离去,吴绍霆正要找来副官邓铿吩咐关于福建飞行基地的任务,没想到这个时候邓铿却急匆匆的未叫先到。
“士元来的正好,我有事正打算找你。”吴绍霆迫不及待的说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把新型兵种投入战场实践,要不然自己花了那么人力物力财力那可就白费了。
“霆帅,我也有事要找您。那还是您先说吧。”邓铿说道。
吴绍霆于是把自己的打算详详细细说了出来,让邓铿与德国飞行顾问团一起负责这件事,尽最快的时间先安排一座飞行基地,然后派飞机支援泉州作战。
邓铿用力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答道:“我明白了,霆帅放心,下午我就开始执行这个任务,务必三天之内给您消息。”
吴绍霆“嗯”了一声,虽然三天时间对他来说不是最理想的效率,不过却没有太过纠结于此。他沉吟了一声,慢慢的说道:“很好,越快越好。另外,你有什么事找我?”
邓铿马上说道:“是这样的,德国领事馆的安德烈爵士有要紧事情想跟您谈一谈,刚刚收到的拜访贴,可能一个钟点过后就会到。”
吴绍霆很少见过安德烈爵士会未经自己答复就冒冒失失跑来会面,可见这次安德烈真的有要紧事。他在心里揣测着,会不会是欧洲局势突然恶化,安德烈提前得到消息特意来告诉自己?他对于欧洲人现在最关注的事情莫过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有时候甚至还抱怨,中国的大革命都能提前发生,为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有动静?
“我知道了,既然是要紧事,见上一见也无妨。我正巧还打算找他讨要轻机枪订单的第三期货款呢。”他一脸轻松自若的说道。